() 养心殿一墙之隔,隆宗门内北侧,军需房。
胤一早便下了严令:军需房乃军务重地,皇帝王公大臣非奉特旨,不得擅入。
此外,他召见军机大臣时,太监不得在侧,帘前、窗外、阶下亦不许闲人窥视。
为了彻底做到军务保密,胤又命都察院派出满汉御史各一名,每天在军需房值房处巡察,日夜不休。
他甚至还下了一条很铁腕很雍正的旨意军机重地,有上台阶者,处斩!
此时,他从养心殿堆了一桌案的折子中站起身来,夜已是极深了。他想到方才的军务要下达,顿时命人传召重臣入军需房。
漫天的星子碎银一般洒在天幕上。
苏培盛默默地跟随在胤侧边。
他瞧着皇上脸庞:皇上口唇端正而有棱角,五官清朗,只是满面疲态,脸颊瘦削,眼下是掩不住的乌青。
苏培盛想要劝说皇上保重龙体、早些安置,但话已经到了嗓子眼,又咽了下去。
他很清楚这位爷如果想要做什么事,这天下怕是没人能挡得住的。
胤从登基之初,便亟亟求治,乾纲独断,所以他要求,军需房必须能和养心殿快速连通起来,军需房旁边,得留有一条通往养心殿的专用通道。
这条路穿过宫墙,经过御膳房,直达养心殿,是只有胤一个人才能走的密道。
其实养心殿不是不能谈军务:西暖阁就是一个挺适合的地儿。
但是每当涉及西北两线军务时,天性谨慎,做事滴水不漏的胤往往会选择自己举步前往军需房。
因着皇帝叫得急,臣子从外宫大臣值房过来,尚有一段距离。大臣们尚未到来,宫女们已经静无声息地,将内务府准备的堂餐、果饵、冰瓜、凉茶都送了上来。
门廊下的长桌上,放了四只暖壶,下面用明炭暖着,内里是香喷喷的小烧饼,玲珑精致,大小正适合一只入口,不会满口掉屑,弄脏衣服。
烧饼咸甜各味都有,大臣来时,如果皇帝传召得急,尚未吃晚饭,便可取用一二,先垫一垫肚子。
因着是夜间政务,另有景运门御膳房送来的一桌极精致的小茶席,已经在军需房值房里备下了就怕皇帝与大臣们议事夜深,腹中空空,需要边吃边说。
在这等待的时间内,胤便抬头打量着自己一手打造的军需房这是五间悬山顶小屋打通练成的一个大通间,另有小门空院一处。与皇帝皇后的宫殿相比,实在显得寒酸。
如果只从外观上来看,很难让人把它与帝国的权力中枢联想在一起。
然而胤事事低调,不喜张扬,这简朴而务实的军需房正合了他的脾气。
他右手握拳,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敲打在左手心里,这是一个无意识的动作。
同时,他抬头望着墙上墙上是他御书题写的匾额“一堂和气”,这四个字刚柔相济,气势雄伟,颇有帝王欲凌驾雄强的气概
胤自我欣赏着自己的墨迹,很是生出了些感慨:“一堂和气”这四个字可不是随随便便写下来的。
因着这段时间鄂尔泰和张廷玉很是不对付,势同水火,光是御前,就争辩了三四次。
两个都是左膀右臂,手心手背都是肉,哭笑不得下,胤只好写了这四个字。
张廷玉虽性子温柔,为人却不迂腐,做起事来也是极灵活的,懂得机变圆通,满朝上下都对他交口称赞。
胤还记得,小时候听皇阿玛说过的趣事康熙朝的大学士,汉臣张英的老家在安徽桐城,有一年,张家的老家人和领居家为了盖房子,争地皮,闹得鸡飞狗跳,吵得不可开交。
结果老家人一怒之下,就写了一封信,直接告状寄给了在朝廷里做大学士的张英也就是张廷玉的父亲,要张英以大学士的高官身份为他们撑腰。
大学士张英读了这封老家家书后,二话没多说,只回复了一首诗:千里家书只为墙,让他三尺又何妨!长城万里今犹存,不见当年秦始皇。”
老家人收到张英的信以后,虽然不大乐意,还是按照他的意思主动让出了三尺地皮。
结果邻居很是愧疚,也让出了三尺地。
如此一来,邻里和睦,重归于好,两家的屋宅中间还空出了六尺宽的一条路,成为了“六尺巷”,一时传为美谈。
想想,这样一位父亲教出的儿子张廷玉,会是什么脾性呢?
所以啊,像张廷玉这么一个温文尔雅,颇有君子风的人儿,都能被鄂尔泰激得脸红脖子粗,当堂争辩了起来,而且还不止一次!可见鄂尔泰……
胤想到这儿,就无奈地拍了拍额头:头疼得很!
不多时,人一个个地来了大学士张廷玉、鄂尔泰、领侍卫内大臣马兰泰、兵部尚书性桂。
虽说军需房大臣的任用,主要取决于同皇帝的私人关系,不讲出身,惟用亲信。但能爬到皇帝身边,被皇帝当亲信用的,哪个又不是已经站稳脚跟的股肱之臣?
四人按规矩在军需房帘堂内拱立等候,领侍卫内大臣马兰泰与兵部尚书性桂悄无声息地对视了一眼,很默契地把张廷玉与鄂尔泰分隔了开来。
待到胤出来,几人磕下头去,皇帝自是叫起赐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