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哥所对面为御药房,御医们值班则在御药房北边的药王殿,皇子们若是有些小小的不舒服,身边的奴才们常常到处抓药。
自圆明园一事后,阿哥所的门禁越发严格了起来,二门外的一排房子是侍卫值房,昼夜有人值班巡逻。
小心用火,自此更成为紧悬在每一位侍卫头上的四字警醒。
阿哥所里,弘昕开始紧锣密鼓,更加努力地想把之前因为受伤而落下的课读时光都补回来,几个哈哈珠子中有换了新的,这时候陪阿哥读书,一个个都也是半大孩子,若说是半点玩闹心思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他们瞧着六阿哥脸上严肃的神情,一个个便也只好收敛了笑意,端端正正的坐着。
弘昕挥手让他们都出去玩。
几个哈哈珠子自然不敢。
弘昕略有些不耐烦,又重复了一遍,几人见六阿哥说的是真的,不由得面面相觑。
也不知是谁先带的头,总之小少年们一个个都放下了书本。
出去了也不敢闹腾出太大动静,几个人跑到前院里去抓知了。
八月里天太热,还不时地有雨,阿哥所中再怎么洁净干爽,毕竟靠着内金水河不远,到底蚊虫还是有不少飞了过来。
空气也潮湿得很。
傍晚的夕阳里,几个哈哈珠子都动辄就一身的汗,知了声音没有停,一声声,林高愈远。
哈哈珠子们开始还拘着,后来小太监们寻来了长的竹杆和小桶送上,几个小少年都放了开。
刚蜕皮的知了翅膀是软绵绵无力的,还飞不起来,只要用小棍轻轻一戳,就会立刻掉下来。
阿哥所里,院里树下的地面上会有许多圆圆的小孔,只要用树枝拨开小孔,拉着知了的两只大爪,就很容易捉出来。
这种毫无挑战难度的捉法,是少年们都不喜欢的。
树上正在叫着的知了,捉起来才最有意思。
小太监们早就和上了一大块面团,放在水里使劲冲洗,最后只剩下面筋,用手摸一下,粘乎乎的想要甩掉都难。
把面团粘在长杆一头,几个哈哈珠子举着长杆,就伸到高高的树上去,悄悄接近知了。
刚一触到翅膀,有的知了反应迟钝,边扑腾边叫,翅膀牢牢地粘在杆子上怎么也脱不开身,长杆不停地颤动。
也有的反应快一些,但是慌不择路,没有及时飞走,反而向下冲去,落到人能够到的高度,就被旁边凑趣的小太监们猛地伸出手,一下子捂住。
捉住的知了都放进了铁桶里,铁桶上面盖着细网布,既能透气,知了又飞不出来,只能着急的在里面直打转。
弘昕看着书,一页一页地掠过去。
他在课读骑射上都用心,做一件事便专心一件事,此时却是难得第走了神,眼珠子只是盯着书本发愣,心思却没放在书上。
旁边小太监轻手轻脚地给他换了一盏茶,又唤了一声“六阿哥?”
弘昕置若罔闻。
他的思绪又飘回了皇阿玛说的那句话——“别着急,皇阿玛等着你好起来!”
阿玛,你等着我。
等着我!
弘昕挺直了脊背,在心里默默道。
庭院里,男孩子们粘着知了来了劲,一个个挽起衣袖,露出手腕,满头都是汗,手上一手都是树木的干屑和草叶,头上也粘着叶子,还有人在树上捉到了其他颜色斑斓怪异的虫子,捂在手心里就跑了。
小太监们怕虫子里有毒,追在后面压着声音道,这种虫儿可不能送到六阿哥面前去献宝——危险!
哈哈珠子们正玩得高兴呢,忽然彼此之间便胳膊肘捅了捅,一个个站定了脚步。
六阿哥从书房里出来了。
弘昕背手站在台阶上。
他眉目间本来就极似胤禛,面无表情时更像,此时眉目俊秀,腰悬黄带,背脊挺直,虽是小小年纪,风吹得他衣角轻轻拂动,一双澄静的眼睛扫过去,自有一派雍容气度
哈哈珠子们全都安静了下来。
铁桶里的知了叫得更凶了——一声声就跟大合唱一样,偏偏还聚在同一只小桶里,回音反返,那声音简直让人头疼。
“你们松快松快,继续吧!”弘昕发话了。
几个哈哈珠子对视了几眼,一时间有些讪讪,那里面两个孩子是新来的,便更不敢多说,只是看着伙伴们的眼色。
为首的哈哈珠子大胆地上前一步,笑着就问道:“六阿哥也读了一天的书了,要不……”
弘昕站在阶上,干脆利落地截断了他剩下的话:“不必,你们玩,我瞧着。”
他说瞧着——就是真瞧着。
不一会儿,太监们已经将里屋的椅子搬了出来,正选在廊下的红柱子旁边放着,晒不到一点日光。
弘昕坐了下来。
夏天的风吹过整个紫禁城,带来的也只是缓热闷湿的气流微微流动。
小太监们又斟上了凉茶,弘昕喝了一口,想到额娘平时里叮嘱的,让他入口要喝热的,否则会伤胃,便命人撤了下去,重新换热茶送上来。
那树木最高处,迎风招展,绿荫浓碧,有知了方才被惊了,振动翅膀飞到了最高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