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恨意也被冲淡,那不如形同陌路。
所以他宁愿她恨他。
但孩子不懂。
孩子的世界只有“喜欢”和“讨厌”两种情感状态,如此的爱憎分明,比他们这些大人通透纯粹。
“叔叔从不说喜欢。”
“为什么?”
“因为不敢。”
“不敢?”星熠很惊讶,“叔叔也有不敢的事吗?”
“是啊,”沈京墨轻笑,“就比如星熠喜欢吃糖,但你知道吃了糖会蛀牙,妈妈也会说你,所以就不敢吃了。”
星熠依然似懂非懂,“所以、所以……连喜欢吃……也只能偷偷在心里想了吗?”
雪势汹汹。
劈头盖脸的雪点漫天飞扬,迎面砸过来,擦着车身飞速向周围扩散开。
小几秒,沈京墨才淡淡应:“嗯。”
“这样呀……”
星熠摇头晃脑,好像这才有点儿恍然大悟。
*
忙完已近傍晚。
及近年关,Venus将明年进军国内的计划都做好了。万事俱备就差一阵东风,这阵东风得ZONE掌舵才吹得起来。
可ZONE背后最大的东家却是S&R。
余向南敏感地察觉到,一整天讨论下来,贺寒声的思路已经有意无意地往如何改变既定的计划,或是明年依旧在欧洲市场探索偏了。这与他先前想进军亚洲的整体计划都相背。
余向南心猜,或许是因为陈旖旎与沈京墨。
陈旖旎在傍晚时接到沈京墨的电话。
她早变更了电话号码,六年前走时与国内亲友斩断了一切联系,没人联系得到她。
不过如今再见了,他若是想知道,自然能知道。
这是时隔多年,他第一次打电话给他。
彼此接起,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似乎不知怎么以这种方式开篇。
唯有电流酝酿着这种无法面对着面的交流带来的生疏。
“喂。”
却是他先开口。
电话中,男人依然是那般温和低沉的嗓音,声线沉稳,言简意赅地跟她报了个地址,要她过去接星熠。
她怔忪着情绪,也简单答:“嗯。”
正要挂电话,那边的他声音却压了又压,低笑着:“星熠玩累了,睡着了。”
陈旖旎依然应:“好。”
她答得笨拙,词不达意,他听出她的踟蹰,最后说:“过来吧,我等你。”
不再是以前那般颐指气使的口吻。
不知怎么,总觉得,只有她这六年像是白过了一遭。
一开始陈旖旎还没反应那个地址是何处,直到车子到了一幢高档公寓楼楼下。
才恍然发觉。
这是十二年以前,她在巴黎上学时和他住过的公寓。
虽这么久了,这片依然是巴黎首屈一指的极贵地段,公寓楼内外都有定期修整保养,公寓外观,园区布景的格调,都没大的变化,很精致。
楼下一丛被雪覆盖得悄无声息,仿佛死去了的玫瑰园。
从前那一池玫瑰开得多么热烈,艳艳如火,现在纵是一株还活着的花都被移走了,被挖得千疮百孔,也不知玫瑰重新栽种的话,是否还能重新活过来。
她依稀还有印象,若是站在楼上向下看,会发现花园边沿被作成了玫瑰花瓣的线条轮廓,精致且富有设计感。
她以前很喜欢站在楼上向下眺望。
人总对房屋有情结,她也难免。
沈京墨也是如此。
他立在窗边,早在这边站了许久,手拨开一侧窗帘,见陈旖旎直直下了那辆白色保时捷。
还是早晨接她走的贺寒声的车。
他神色渐冷。
窗帘厚重,繁复精致的花纹摩挲过他手心,他低眸,向下看去,陈旖旎忽然抬头,向他这扇窗户望。
他一动不动,没躲。
他在三层,并不难望。
可在她即将看到他时,突然被身后的贺寒声叫住。
贺寒声降下车窗,递了她落在驾驶座的一条墨绿色围巾给她。
外面雪大,她要去沈京墨那边接走星熠,他就没必要与她下车一同前往了。
陈旖旎轻声说了“谢谢”,去接时,贺寒声却直接伸出了双臂,揽了下她肩颈,用围巾拉着她躬身过来。
给她仔细地打了一圈儿。
“怎么了?”
陈旖旎笑了笑,也看出他今天会议时的异常。
其实她与他除开上下级关系,无外乎就是朋友了。
星熠年纪小尚不懂事,总在意自己的姓氏与贺寒声的“贺”无意相撞一事。因为缺失父爱,星熠也一直都喜粘着他,他也乐意被星熠粘着。
知不知内情的外人,几乎都说他与星熠相处起来像父子,有很多人误会过他和她的关系。
陈旖旎刚三十,贺寒声只比她大一岁,正是而立之年,Venus又正在风风火火的上升期,她也说过他这个年纪的男人——尤其是长相不赖,事业有成,性格还好的男人,总有很多选择。不是非她不可。
甚至自私来讲,在这世上除了星熠,她也不是非谁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