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楼的思虑周密,无人能及,也许因为他看不见,所以思考的时候比别人多。
眼盲,却比一般人心亮。
陆小凤来的时候,正是黄昏,夕阳满天,晚霞瑰丽,如此美景一个瞎子自然是看不见的,但这却恰恰是满楼最喜欢的一个时间。
他坐在小楼里的窗前,这是一个朝西的窗子,是观赏夕阳最好的位置,旁边还有淡淡的香。
陆小凤上楼并没有令他回头——无论是听出来陆小凤的脚步,还是因为他是个瞎子,都不必回头。
“我猜你一定有麻烦。”满楼叹了口气道。
陆小凤问:“为什么这么笃定?”
满楼道:“因为若不是有麻烦,你不会这个时间来找我。”黄昏在一天中只存在这么短的时间,况且不是每天都有夕阳,“而且还是不小的麻烦。”
陆小凤笑道:“可能因为我本身就代表了麻烦。”
满楼也笑了,若陆小凤能安安稳稳像他一样种一楼鲜,坐看夕阳,那便不是陆小凤了。
陆小凤拿着酒,却没有喝,因为他要保持清醒的头脑,只放在鼻子前闻一闻。
“你还记得上次我来的时候吗?”
“记得,伱那时快要疯了。”满楼说。
陆小凤道:“接下来我说的事,恐怕你也要疯。”
满楼想了想道:“那我还是不听了。”
他正享受美好的黄昏,陆小凤这个讨厌鬼偏要打搅。
陆小凤没有开口,而是等夕阳完全隐没,夜幕来临的时候,才关上了窗子。
满楼又点上了屋角的铜灯,俊秀而儒雅的面容被映得更加柔和。
等陆小凤整理思绪,将自己的发现说出来的时候,他依然浅浅地笑着,笑容温和,无神的双眼看着陆小凤。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满楼说。
陆小凤叹息道:“我在来之前已经猜到了。”
满楼道:“你真的疯了,养养吧。”
陆小凤苦笑:“你难道不觉得这件事很离奇么?”
满楼点头道:“确实离奇,我相信这里面一定很曲折,说不定还藏着一个天大的阴谋,但绝对不会是你猜测的那样。”
陆小凤怔怔地看着烛光,道:“也许真的是我的臆想。”
这个江湖本来就很多稀奇古怪的事,他也见过许多奇怪的事,最后无一例外都是精心设计的阴谋和圈套。
可他就是有一种直觉。
直觉这东西很玄妙,可经历了许多事的陆小凤知道,所谓直觉,只是常年养成的经验,被他看见但又忽略的细节,可能根本没有在意,却本能感觉到不对,所以才会有‘直觉’,很多时候,这个‘直觉’可能直通真相。
满楼道:“一定是。”
陆小凤道:“既然你也这么认为,那就当我是在臆想吧。”
满楼严肃道:“即使你再好奇,也不要再继续查这件事了。”
陆小凤怔了一下。
满楼继续道:“我察觉到了危险。”
陆小凤点了点头:“确实很危险。”
二人一时都没再说话,陆小凤有些疲倦地揉了揉额头。
霍休之死已过去六年了,金九龄的事连朝廷都不再追查,被定为悬案。
没有证据的事,即使猜到又能如何?
何况那两个人踪迹杳然,仿佛忽然出现在人间,紫禁之巅后飘然隐去,不知去向,而一年后又忽然出现在银钩赌坊。
神秘,强大。
“有件事本来要告诉你,但现在我又不想说了。”满楼道。
陆小凤问:“什么事?”
满楼道:“少林、武当、丐帮、十二连环坞的门人都与一个叫‘幽灵山庄’的组织有联系,石雁想要请你帮忙。”
陆小凤疲倦地苦笑道:“我何德何能,他们一些大派都做不到的事,竟要请我帮忙。”
满楼静了一会儿叹道:“这可不像你。”
若是以前的陆小凤,定会神气地跳起来,这世上有他解决不了的难题么?没有。还有比他更聪明的人么?更没有。
他怕麻烦,但又从来离不开麻烦。
满楼知道,陆小凤真的遇到难题了。
“那就拒绝了吧。”他说。
陆小凤没有出声,他那颗爱管闲事的心真的有些累。
满楼拿起酒壶,倒上了一杯酒,虽然他看不见,手却很稳。
陆小凤真就安稳了下来,他想找人喝酒,愕然发现除了满楼外竟找不到人。
以前他会去霍老头儿那里去喝酒,霍老头儿那里全是好酒,但霍老头死了,带着青衣楼瓢把子的身份死了。
想找朱停,朱停的老婆却虎视眈眈。
老实和尚虽然不太老实,但酒也是不喝的——起码不在他面前喝。
来年开春,江湖人后知后觉的发现,江湖上有名有姓的高手一时竟然少了很多。
也就司空摘星还在活跃于各个地方,自得其乐。
从前每隔两三个月就有一高手被西门吹雪追杀至死,如今已一年多没再发生了。
陆小凤也流连于勾栏之间。
倒是一个女人的组织显得有些活跃,据说她们无一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