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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月看着审神者。
审神者黑发白肤,穿着朱红色十二单,粉白色的花朵大片盛开。
他褪去作为花魁藏藏子时的温柔小意,坐姿随意,身形笔直,垂着眼睑道:“这是我的错。”
三日月:“……”
他又一次重新审视审神者。
一个心情沉郁到精神状况都受影响的人,却要求他克制着不适,为别人调解心理状况。
这与蛮不讲理的苛求何异?
甚至莫过于一场酷刑。
没有人要求他这样做,审神者却默默地做完了。
他不仅做得无一声怨言、做得妥当漂亮,做完后还认错般对你说:对不起,我本应做得更好,我不该让我的情绪影响我做事的效果。
——他把自己的难过放得那样轻,又把本丸的刀剑放得那样重。
三日月从没见过像审神者这样的人。
“还有谁能做得比您更好?”三日月道,“难道不是本丸的大家把您错认为应子殿下,才让您感到难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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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一出口,三日月自己都惊了一瞬。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认定审神者有所图谋的自己,早已对审神者改变态度了吗?
或许是在时政本部,他对着审神者一字一句复述审神者的两条要求;
或许是那天两方交战,审神者的肩膀挡在身前,墨黑的发丝在他眼前飞扬;
或许是那回宗三殿碎刀在即,审神者扼住宗三殿的下巴,一声暗藏担忧的严厉呵斥……
亦或是更早。
早到那夜审神者的灵力流遍他的全身;
早到那天开会时,主座上的审神者天神俯身的一笑。
他的理智叫他保持警惕、时刻怀疑;
他的情感早已俯首称臣、溃不成军!
如果是这样一位主君,如果他真的想利用应子的身份对时之政府有什么谋算……那三日月宗近心甘情愿成为他的从犯。
思考不过一瞬,三日月宗近道:“审神者大人,要认错的是我才对。”
“我早已猜到您不是应子殿下本人,却为了让本丸的大家有个内心的依靠,一直装聋作哑,想让您用应子殿下的身份,做本丸大家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苦笑一声:“却忘了这
样做,对您有多么不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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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一阵寂静。
作为最洞彻人心的付丧神,三日月再明白不过,当一个上位者遭下属蒙骗时,会爆发出怎样的怒意。
那是他该承受的。
他不想再假作无知,他想得到离审神者更近的距离。
比任何刀剑都更近!
“所以……你知道?”审神者不辨喜怒地道。
三日月低下头,等待审神者的判决。
“……”
脸侧染上温热的触感。
“……你居然知道。”笑意弥漫。
三日月讶然抬头。
审神者倾过身,伸手抚摸他的脸。
“……居然真的有人会知道。”审神者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
审神者捏捏他的脸。
又揪一揪。
再揪揪。
三日月:0v0
却见审神者一把抱住他,快乐极了:“我很高兴,三日月……我很高兴……有人能认出我。”
他闭了闭眼,将眼底雾气眨回。
——从数不清的记忆至今,终于有一个人认出我。
审神者的情绪复杂难辨,他带了些鼻音,音调飞扬地,在他耳边一遍遍重复:“我很高兴。”
“我真高兴啊,三日月!”
“三日月,你真好。”
“我真高兴……三日月。”
像是等这么一个能认出他的人,已经等了太久太久;
又像是从没想过,能遇到一个能认出他的人。
“……”
三日月拥住审神者。
可我却,惭愧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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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有所图谋的人,绝不会为身份被拆穿而喜悦。
仿佛一道惊雷从头顶落下,三日月乍然惊醒——
他以为审神者是有所图谋才假冒应子。
可如果不是呢?
那天会议上审神者的话语如犹在耳:正如你们所理解的,我并不拥有你们所认识的应子的记忆,对审神者的一切也全然陌生。最好把我同你们认识的应子区别开来,如果把我当作应子对待,我未必能给你们想要的回应。
原来从最开始,审神者已将真相隐晦告知。
没有什么阴谋,没有什么“对等交易”。
从头到尾,都是本丸的刀剑单方面将应子的身份强加在审神者身上;
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出于温柔的良心,自愿对这座濒
临绝望的本丸伸出援救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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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月眼眶微湿。
……真幸运啊,我们。遇到这样一个人。
遇到这样一个万分温柔的不计回报之人。
看着神色安和的审神者,三日月苦笑不已。
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