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一瞬不瞬盯着下方两团蹲蹲球:“这可震惊到我了,就算变成了全知的上帝,我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蛞蝓居然也有智商!”
中原中也没听出太宰治的潜台词,以为对方又在骂他……不气不气,他是首领。不能杀不能杀,他是首领他是首领他是首领他是首领!
“去做事吧,中原干部。”
“……”中原中也深吸一口气。
又吐出。
按住门把手。
“呵,太宰治。”
他冷笑:“说什么不想伤害他,要让他过得好,才把人推离……可是,难道不是你不敢面对他?”
“受刑的那个表示没关系,勇敢地往前走了九十九步,你太宰治作为施刑的那个,却一退再退,一直后退到十万步。”
“呵,太宰治。你个胆小鬼。”
门关上。
太宰治看着下面两团快融成一团的蹲蹲球。
“……胆、小、鬼。”
“想不到蛞蝓,居然真的有智商……啧。”
——可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就是这样一个,胆小鬼。
武侦的作之助已经过上了写的理想生活,而他……他的1先生,远离他之后,也会过上更好的生活。
他要做的事情,早在那天下午,那个酒吧里,就画上了句号。
如果没有在河里捡起他的1先生,他早就从港口大厦跳下去,结束自己的生命了。
太宰治坐下来,忽然有些累。
这一刻,他仿佛回到离开小酒馆的那个下午。
——小酒馆里悲哀的初见……也是最后的告别,终于了结了他最后一点心愿。
——留给黑发织田作的太宰治,真的已经很累、很累了。
——当他欣喜若狂地从河中捞起他,抱着他时,又茫然不知所措:他还能为怀中的这个织田作,做些什么呢?
书桌上的文件被苦力森鸥外堆得很高。
“我可是最讨厌无聊的文书工作了。”
人都是有极限的,他早就没有力气和动力,再变得勇敢了。
——他也从来没有勇敢过。
“……”
太宰治移动目光。
他还能为他的1先生,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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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治抽出一张空白的纸。
落笔。
[我的1先生。
我想一想,世界上最重视我的人,一定是你了。
哪怕我是个不值得你这样做的混蛋。
我的1先生。
对不起。
我是不是都没怎么和你道过歉?
对不起,我只是想,我和你道歉,就像在和你索取原谅一样。
不。
求你永远不要原谅我。
我没有资格被原谅。
……啊。
我都忘了、我都忘了。
我怎么看不出来、我哪里看不出来、你根本、就没有怪过我!
……我的1先生啊。
你越重视我,越是轻易地原谅我,就越说明……你有多不在乎自己。
你轻贱自己啊,我的1先生。
你做得这样熟练,轻易得像眨一下眼,深刻得像来自本能。
……可到底是谁,把你锻炼成这副模样?
——以至失忆之后,也保存着这样的生存本能。]
太宰治手下一顿。
属于“操心师”的大脑快速运转,推测次序排列,像脑子里塞进一把灼烧得针,太宰治脸色陡然雪白。
手颤抖着,几乎握不住笔。
——他的失忆之前,他的曾经。
[他总是给出去很多很多。
给出去的时候,他想啊:我再多给一点、多给一点,这样的话,应该不会来打我了吧?……太贪心了、太贪心了。那来打我的时候,应该……会轻一点吧?
他曾经有多少次,这样满怀期待地偷偷畅想。
又每一次,都被打得手足俱碎,遍体鳞伤……望见死亡。
他反省。
是他给出的还不够多吗?
是他还出的还不够抵他的罪吗?
是他给出的不是自己的,所以大家不满意吗?
他退一步、退一步、再退一步。
这个本来就什么都没得到过、什么都没有的人,割开自己的皮肉、挖开自己的骨血、剖开自己的心脏,把什么都展示出来。
要什么?全都拿去吧。
欠你的,全都还你。
还得干干净净,然后放我离开。
放我离开。
只要放我离开。
我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
什么都不敢要了。
放我离开,就好。]
“……”
演员的行业里,有一种表演方式叫做“体验派”。
模拟角色的经历,模拟角色的思维,模拟角色的一切,把自己当成他。
以最小的误差,还原角色本身。
“嗬——”
太宰治从男人的思维模式中抽离,方才平静到释然的感受在心头挥之不去。
平静。
释然。
恍然大悟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