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
现在站在那里的,是替已死的太宰晖,前来履行遗诺的——妖神。
“……我不信,我会去亲自验证。”
齐木楠雄这样说着,其实已经信了大半。
他以念力压制情绪,让自己保持绝对冷静,看向麻仓叶王:“按你的说法,现在回来的太宰晖,实际上是那个传说中的妖神……他想做什么?”
“他想做什么?哼——他能做什么?!”麻仓叶王厉声一喝,“他想做审武没做完的一切!”
“齐木楠雄,你以为最不能接受审武死讯的是谁?”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麻仓叶王今天已经破例太多次,他笑得痛心,像是正在亲眼目睹高绝壮美的光辉枯萎凋谢,“是爱他至深的……妖神殿啊。”
“审武一死了之,却放等了他千年也爱了他千年的妖神殿独活世间……活下来的,往往是最痛苦的那一个。”
爱得越深,便也痛得越深。
千年之前,麻仓叶王只觉白饮孤独如坐冰寒雪巅,孤高卓绝,无人触及,正是居高临下的妖神应有的超然姿态。
直到现在,他眼见白饮洁白的发丝转为漆黑,眼见他扣上那磕坏了一角的木头面具,眼见他变作审武的模样……麻仓叶王才惊觉,情绪从来含蓄不外露的妖神殿,心中对审武藏有的爱意,已深到让人望而生畏的地步。
——要多了解一个人,多爱一个人,才能让万妖伏拜的妖神俯身弯腰,一颦一笑、一言一语,都活成那个人的样子?
……白饮殿啊。
994
“啊——啾!”
“啊啾!”
“啊啾!”
男人轻飘飘落地,扶住面具。
连打三个喷嚏,把他自己都打懵了。
“太宰晖先生?”
“唔,我没事,”男人应声,“可能是谁在念叨我。”
“不用追了,中也,”紫斗篷一个优雅躬身,化作光影融化在空气中,触手交集的怪物随即消失,“那是一个幻影,你追不到的。”
魔术师本身是个战力值不高的脆皮,自然不会真身来到现场,把弱点暴露于人前。
“那就在这里告别吧,中也。”
“温文柔弱”的太宰晖先生把触手怪物当皮球踢的凶残身影还在脑中挥之不去,凌厉如尸山血海中走来的气势几令窒息,中原中也汗毛竖起,大脑宕机:“哦、哦。”
“对了,听小治说,中也虽然加入了港口afia,但一直在坚持写诗,还出了几本畅销诗集,我之后去看看。”
“哦、哦!”中原中也瞬间红了脸,按住脑袋上的黑帽子,像要把整张脸遮住,“我、我……”
他又回到了当年被好心企业家太宰晖先生资助的那个无措孩童,又害羞,又悄摸摸渴望得到男人的肯定。
太宰晖先生拍拍他的肩,是和当初如出一辙的温和笑意:“我说过的吧,中也已经长成可靠的大人啦。”
“……太宰晖先生,虽然离开了这么些年,但也和从前一样,什么都没变。”中也烧着脸,钴蓝的眼睛干净又清澈,倒映着男人的身影,“一样温和,可靠,像……父亲一样。”
“……”
男人一愣。
沉默着,又蓦地笑开。
深不可见的漆黑眼底一点点剥落,露出清亮的色泽,游动着酝酿危险的凶兽舔舔爪子,伸个懒腰盘起来,尾巴团住眼睛,流出包容的暖意。
男人看着中原中也,面具下的眼眸清亮含笑:“去吧,中也。”
中原中也看着男人的眼睛,忽然放心了。
他点头,是自己都意识不到的乖巧:“那再见,太宰晖先生。”
扣着黑帽子的赭发青年离开,背影在街面逐渐变成一个小点。
男人看了一会儿,静静地笑了。
【有那么多美丽又可爱的风景在等着我,我何必独独跟你较劲?】
他忽然对沉默已久的世界道。
平和而从容,已不见先前的尖锐。
他总是很容易变得平和。
从前的无数次是,现在也是。
【我从不做后悔的事,从不为曾经的流浪经历而后悔。该做的都做了,皆是竭尽全力去追寻善果的旅途……世界,你是我的家乡,我最最紧密的存在,别人都随他,如果你都看不懂我,那还有谁……能懂我?】
【请你努力一点,】他对世界说,【努力来了解我,来看懂我的心意,来弄清我的渴望。】
【就当是孩子对生养他的母亲的请求,好不好?】
【……】
【好。】世界答,声音恢弘广大。
【我会努力。】
【你等我。】
它又说。
995
擂钵街深处是整顿后的街区,失去就业能力的老弱病残被收容在这里,晖治财团联合横滨政府,为这些人提供合适的岗位。
门口摆着一盆盆生机盎然的花草,午后的阳光正好,老妇人在井边打了水,为五彩缤纷的小家伙们浇水,动作略显蹒跚,悠哉而安详。
男人站在门口,敲了敲。
“你好。”
“要买花吗?”老妇人道,笑容和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