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无声，但一个眼神、一个影子，已含万千话语，无形牵动人心。】
这一次，田义没有像上节课那般只顾着气愤，自乱了阵脚，而是努力冷静下来，尝试与涛涛进行沟通。当然，由于要聊的内容多且深邃，田义的“三脚猫”手语完全不足以支撑，他便请专业的手语助教来进行辅助，这才有了以下的交流。
“涛涛，这朵花很别致，并非我们日常见到的颜色，为什么想画红花蕊、黑花瓣呢？”
“罕见，不代表没有。有的物以稀为贵，有的物虽稀，却遭白眼。”
听着助教老师的翻译，再看着涛涛一脸阴霾、愤怒中带点绝望的表情，田义心中咯噔一声，眉头不由微蹙，他暗暗断定这孩子的境况一定不太美妙。虽然聋哑孩子的确容易受到歧视，但班里的其他学生大多看上去都很单纯，显然是被保护得不错，唯有涛涛，表现出来的戾气太重，完全不是一个十岁孩子该有的。
“涛涛，不管别人怎么想，你在老师心中，是个优秀的孩子。”
“优秀？怎么可能！听不见，说不出，我连个普通人都不如。”
强烈的自卑和忧伤感，同时出现在涛涛身上，让原本就瘦弱的他，显得更加可怜。但田义想，这样的孩子，尤为敏感，他需要的或许不是同情，而是鼓励。
“听不见，说不出，这些都是客观现实，但与此同时，你的感官能力却很强，甚至比一般孩子要强很多。用句老土的话，上天为你关上一扇门，却开了一扇窗。涛涛，我看过你以前画的素描，画工非常棒，之前有专门学过绘画吗？”
“没有，只在学校上过绘画与手工课。”
“那你真的很有天赋！涛涛，学校新开绘画兴趣班，每周两次，你愿意来参加吗？”
田义所说的兴趣班，是一种课外辅导培训班，如同普通学校一样，特殊学校也有音乐、绘画，甚至是数学思维一类的课外辅导班，只不过所授内容、所收费用，都与普通学校有很大差别。
理解了田义的介绍、收到老师的邀请，涛涛惊喜地张开嘴，并本能点点头。如果他会说话，一定是满口应下“好，我要参加！”可是激动的表情，不过停留了三秒，瞬间变为失落。他垂下脑袋，难过地摇摇头。
“怎么了？有困难？”
“没有，不参加！”
涛涛用手语比划完这句话，掉头就跑，留下田义与助教老师，面面相觑，如同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助教王老师表示，她也才来学校一年，今年刚接手四年级聋哑班的手语助教工作，对涛涛的具体情况不太了解。但以她对聋哑班的认识，她觉得有些聋哑孩子或许被家庭所放弃，换言之，家里人对他们不抱太多希望。
对此，田义很不理解。在他看来，比起培智班里那些脑瘫、孤独症、注意力缺陷障碍等许多疾病的孩子，聋哑儿童算是认知度更高、将来能拥有社会属性的可能性更大的一群人了。
事实上，社会福利机构对聋哑人相对更包容，政府对企业也有许多助残福利政策，比如对聘用残障人士工作的企业，会给予包括减税在内的政策支持。因此，一些认知良好的聋哑人，比起智力残障人士，更容易融入社会。
如此，聋哑孩子的家庭，难道不应该对孩子更抱有希望么？
听完田义的困惑，王老师苦笑着摇摇头，她表示，自己学习手语多年，也接触过很多成年的聋哑人，他们的家庭关系相对都比较淡漠，甚至不如智力残疾孩子的家庭和谐。
究其原因，很重要的一点是，聋哑的孩子，很小就能鉴定出来，对于听障轻的孩子，家长或许还留有一丝培养希望，毕竟现如今的助听器也越来越先进。但听障严重的孩子，家里人对他们似乎从一开始，就不再抱有希望，甚至送他们来聋哑学校上学，就是为了减轻家里人的负担，毕竟有很多聋哑学校本身就是福利机构，还不乏有寄宿机制。可是智力障碍，包括像许多孤独症孩子，并非一开始就能看出问题，家里人最初对他们投入的心血，以及情感的建立，普遍深沉。
王老师的分析，有一定道理，田义一边听，一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但他相信，骨肉亲情是刻在骨子里的，家长是得多淡漠，才能做出决绝的行为。当然，世界之大，什么人都有，就像涛涛的母亲，不就很早便遗弃了涛涛么？
后来的一个月，虽然田义只给涛涛上了四次课，但见他情绪并没有好转，甚至在课上的作品，一次比一次更压抑、阴暗，这让田义心里很难受。尤其当他发现，涛涛看着那些放学后去参加绘画兴趣班的同学，眼神里流露出的羡慕与不甘，田义便更加揪心。
有一天，田义正在兴趣班上授课，猛然发现有个孩子偷偷趴在窗边，目不转睛地盯着绘画室，定睛一瞧，竟然是涛涛。对上田义视线的一瞬，涛涛跳下来，转身就跑。于是，追出去的田义，只看到了涛涛落跑的背影。
这一瞬对视，和那一摸仓皇逃离的背影，深深刻在田义的脑海中，晚上，他坐在画架前，不由自主地就描绘出了这个背影。
盯着画上的人，田义思绪万千。他想，在聋哑班，自己虽然只是科任老师，并非班主任，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