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将军正看着那大旗怔愣时,一个人出现在城楼上,那人梳着大齐妇人寻常的发髻,身上穿着的也是粗布衣裙,一张脸看起来模糊不清,但因为一道疤痕变得扭曲,她就立在旗子旁抬眼向周老将军及其身后的大齐将士看来,一排排的将士,身穿甲胄,威风凛凛地站在那里,展露着大齐的雄威,无论是谁看上一眼,都应从心底生出几分敬畏。
但妇人只是瞥了一眼,转身就向城楼另一侧走去,她没有露出任何神情,就算有,相隔这么远周老将军的等人也无法看清,但她的背影,那一身衣裙都透着一股轻蔑。
不会守疆卫国的人,不配着甲扬威,驻足不前,看着敌人攻打城池的人,不配说自己有一腔热血。
城楼之上,甚至不准女子踏入,因为妇人太过软弱,在战事上只会带来不祥。
但男儿又怎么样?这里有多少男儿,却都只是眼睁睁地看着,看人攻城,看同袍战死,支撑在那里不退的,却是一个女子。
周老将军这一刻羞愧的竟然不敢再往城楼上看一眼,胸口如同窝了一团烈火,要将他自己焚烧殆尽。
他们在做什么?
打仗打了一辈子,在人前抬着头一辈子,在这一刻恨不得钻入泥里,战死沙场成了奢望。
“将军。”
一直跟随周老将军的亲信低声道:“我们真就这样等着?”煎熬了一晚上的岂止是周老将军?
早晨的时候有些将士根本吃不下去饭食,即便效忠冯家的那些将领有意犒劳他们,越是这样,越是难以下咽。
前面在打仗啊,他们离城下那么近,就这样眼巴巴地看着。
如果他们都冲过去,那些人哪里会攻上城楼?
从前有人来犯,只管将他们击溃,现在见到敌军却被要求袖手旁观。
他们手里不是没有军械,他们也不是没有人马。
原来被人合围孤军奋战不是最惨的,兵强马壮看着城池被人围攻才是最诛心的。
旁边的尹副将听到了不禁咳嗽一声,国舅爷叮嘱他一定要看好周老将军,他可不能在这时出错。
尹副将道:“这不是没事了吗?再说昨夜听起来战事激烈罢了,说不得就是演给我们看的,那些从城楼上掉下来的人,我看不像是吐蕃人,那些人的狡诈你们不知晓,真要是上了当,后悔就来不及了。”
周老将军皱起眉头看向尹副将:“不是吐蕃人,那就是我们大齐的将士,再不济也是大齐百姓,不应该救?”
尹副将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他拿帕子擦了擦油亮亮的嘴唇:“连公主都敢假冒的人,可不敢当他们是寻常百姓,如果是一群死囚在上面,将军也要去救?他们的性命可比不上咱们将士的命。”
说到这里他压低声音:“等到朝廷旨意到了,他们就是死囚,到那时老将军就明白了,出战才是错。”
听到这话,周老将军忽然眼睛一热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那笑声让旁边的尹副将不禁一凛,然后他就看到头发花白的老将军扭头看向了他,老将军那双威严的眼睛中根本没有半点的豪情,有的只是颓败、愤怒和失望。
两个人就这样对视,尹副将伸手握住了身边的剑柄,过了许久周老将军才道:“太祖才走了几十年。”
太祖才走了几十年,大齐却变成这般模样,他们甚至都没有迎来兴盛,难道国运就要走向衰落?
“尹副将,”周老将军道,“你该庆幸。”
尹副将仔细听着,周老将军却没了下文。
你该庆幸,站在这里的将士都还愤愤不平,都还吃不下饭,如果他们与你一样心安理得地看着这一切,将这些当做戏码……那大齐当亡了。
战事、死人多么可怕的事,却能当成台上唱戏,那么有一日敌国铁骑踏入大齐疆土,就再无人保家卫国。
周老将军转身走入大帐中,他没脸再在那里观战。尹副将松了一口气,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继续守在那里,不过接下来的几日都风平浪静,好像吐蕃人一下子退走了似的。
尹副将觉得不太可能,吐蕃人抓了冯家大爷,连条件都没谈,怎么可能就这样败退?
尹副将有些坐不住了,立即派人打探消息,如果吐蕃人不能拿下假公主,他们就得有所准备。
周老将军得到消息,尹副将已经让人将碌曲城围住,显然是想要断城内的粮草。
“真不是个东西。”
帐内的都是周老将军的亲信,众人低声议论。
“打仗的时候不肯上前,现在看番人退了就去围城。”
周老将军看着眼前的舆图,一直没有说话,那天回到军帐之后,他就让人去了洮州打听情况,想要多知晓一些消息。
经过了这桩事,他不想再被冯家人左右,他之所以站在这里还没有离开,就是怕冯家还有昏招在后面,周老将军甚至不知晓,如果冯家继续任意妄为的话,他是否还能站在冯家那边。
正当众人低语时,军帐帘子掀开,两个人走了进来,其中一个人低着头,满脸尘土,稍稍遮掩了一下面容,他刚进门时众人没有注意,不过看了两眼之后,立即发现了端倪。
那人走到周老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