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看见船边竖着一块木牌。
上面画着弯弯扭扭的符号,根本不像是字,但目光触及后却能自动在脑海中生成意义。
“抛却所有,涉渡冥河。”
安娜把自己看见的东西告诉他:“这字长得真奇怪。”
“这是符咒。”
拒绝黑魔法的雾,不让非人生物的警示。
“那位魔导师一直有某种洁癖。”吹笛人踏上了木船。
他的手很稳,安娜没有感觉到什么摇晃。
很快,船离岸了。
大雾之中,他们看不清船要前往何方,也不知它走了多远,周围没有那些学生们的踪影。一片空寂的雾中,只有他们两人。
“安娜,冷静一点。你心跳太快了,如果河里有什么生物,也许会被你惊动。”吹笛人拍了拍安娜的背。
“我感觉很难受……你身上太热了。”安娜声如呢喃。
吹笛人手下黏湿,都是她的汗水。
“我的体温没有变化,安娜,我几乎是世界上最完美的恒温动物。”他安抚着安娜,“是你在被魔导师的力量压制。”
安娜轻哼着,说不出完整的话。
吹笛人要找的魔导师已经死去几百年了,他的魔力不可能如生前一般强大。
雾也好,符咒也好,更多是灵魂的压制。
前面忽然传来声音,是属于真理之环那些学生的。
“我的帽子掉了!”
“我的怀表!那是我祖母的遗物!”
“卡莎,小心你的帽子!”
吹笛人低头看了看身侧,他随身携带的东西都慢慢落入雾中。
假耳朵,表,粉色兔子钱袋,还有几个伪造金币。
如警示牌所写,
“抛却一切,涉渡冥河。”
当一切都被大雾吞噬后,就能找到那位魔导师藏匿在冥河的灵魂。
很快,他怀里的书也消失了,紧接着,是那身沉重的斗篷。
最后连笛子都落入雾中。
“雷奥哈德,笛子掉了。”
安娜将手伸向雾中,想把这件最重要的东西捞回来。
“没关系……”吹笛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看见安娜消失在雾中。
她的手臂和雾一样白,伸出去之后就开始弥散,转眼他怀中只剩雾与湿气。
吹笛人眼中的碧色流转,一股阴郁暴躁的气息从皮肤下涌上来。
“伊格纳茨!”他抬手虚握,那支笛子从飘散的雾中出现,仿佛从来没有离开过他的手,“不要玩这种把戏!”
他从雾里夺还笛子的那一刻,平缓的河水忽然陷入狂怒,波涛翻涌,冰针飞溅,自上而下卷起的巨浪像猛兽般吞噬了所有船只。
沉入河水后,吹笛人听见冷肃的男声——
“你应抛却一切,方能涉渡冥河!”
安娜落入雾中,一股刺骨的寒意将她笼罩,冰冷的触肢将她拖下水。水里没有任何压迫感,只是冷而已,非常非常的冷,直接渗入皮肤之下,冻得她的大脑都无法思考。
一双温暖的手从后面捂住了她的嘴。
“雷奥哈德……呜?”
不是雷奥哈德,这个人有着黑色头发。
“嘘。”他低声警告,“好好看着。”
安娜全身都被冻僵了。
她面前的雾和水消失不见,只剩无尽的空洞。
吹笛人就站在这片空洞之中。
他的样子非常恐怖,上衣不见了,胸口有一个巨大的空洞,血止不住地从洞里流出来,将他全身都染红了。
“伊格纳茨,滚出来。”他眉头压低,眼中碧火恹恹。
安娜听见身后的男人用一种贫乏的口吻说道:“你真是不懂什么叫‘尊重’。”
安娜意识到,她背后的“伊格纳茨”就是吹笛人要找的魔导师。
吹笛人好像看不见他,只能听见他的声音。
“我需要重铸永无之心。”吹笛人看着自己胸口的血洞,嘴角抽搐了一下,他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这样的疼痛了。
伊格纳茨并没有理他。
“伊格纳茨!”吹笛人高声喊道。
他在这片虚空中四处寻找,一无所获。
在安娜看来,他一直在原地踏步。
他眼里有戾气。
碧色愈发妖异,非人之物的感觉更重了,四处徘徊的样子像极了困兽。
“我最后再说一遍,给我出来。”吹笛人的声线紧绷着,随时可能爆发。
但是伊格纳茨纹丝不动。
安娜很想挣开他,告诉吹笛人自己在这里。
“如果你愿意认真倾听,冷静思考……”伊格纳茨平静地警告她,“就会发现他很快忘了你,脑子里只剩下永无之心和追求力量的可悲本能。人类不应与那种没有未来的生命纠缠在一起。啊……!”
伊格纳茨的长篇大论被打断了。
安娜咬了他一口,蹬腿挣开束缚。
他的伤口被一丝丝黑雾笼罩着,黑魔法的气息非常浓烈。
“雷奥哈德!”安娜大声喊道,双腿摇摇欲坠。
风在虚空中静止,伊格纳茨和安娜同时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