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
……下雪了?
“快点。”修女回过头,“下雪了……荣光修女的怒意啊……你们带着安娜赶快离开,我随后就到。”
骑士抱着安娜跳上船。
那些肥头大耳的官员们也哼哧哼哧地跟着爬上来。
“记得要向我报平安。”
修女一人留在原地,慢慢转过身,面孔中透出可怕的平静。
安娜被无数陌生的视线包围着。
官员们都看着她,骑士也从厚重的盔甲里窥伺她。
远山雪崩,修女的身影很快被一片茫茫白色淹没了。
“伊德莎大人……”
官员擦了擦汗。
“虽说……但是……你们不觉得她很可怕吗?”
没人回答他的话。
但是安娜感觉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变得更加微妙起来。
那些目光慢慢下移,落在她的腿上。
她自己也低下头看了一眼,双腿爬着密密麻麻的黑色,咒文像虫子般蠕动,有种说不出来的恐怖冲击力。
雪好像越下越大了,整个河面都被冰封。
官员们东倒西歪,抱着她的骑士也不得不扶着船舷。
“安娜!安娜!留神点,别让她掉下去!”
他们都在呼喊她的名字。
安娜,安娜,安娜……
她听见有人一直在呼唤她,这个声音跟船上嘈杂重合起来,让她分辨不清,难以挣脱幻梦。
“醒醒!”吹笛人将一把雪擦在她脖子上。
她一个激灵就醒了过来,忙手忙脚地把雪从衣服里掏出来。
“你做什么?”安娜生气地问。
“你一直在说梦话。”吹笛人无奈地替她清理雪水,“喊‘妈妈’什么的……”
安娜愣住。
也许是白天见了许多失去孩子的母亲,她梦见了以往从未梦见之人。
修女伊德莎。
那个据称是她“母亲”的女人。
她在梦里并不像安娜想象中的样子。
在安娜的想象中,她是个温柔纯洁的修女,教导孩子,主持祭典,过着日复一日、枯燥又充实的生活。
有一天她遇上了一个她爱的男人。
她为那个男人奋不顾身,甚至不惜放弃自己多年来的信仰,为他诞下子嗣。她受到雪之庭的追杀,为了保护孩子不惜牺牲自己。
这都是安娜通过荣光修女的只言片语,脑补出来的故事。
但是在刚才的梦境里,伊德莎是个威严冷漠的人。
她穿素净的修女袍,严丝合缝,浑身除了黑与白之外容不下任何色彩。她的眼睛里也没有感情,黑得深邃,看任何人都不产生波动。
在大雪淹没一切前,她的背影显得坚若磐石。
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畏惧。
“我梦见了很多帝国官员。”安娜慢慢坐起来,把毯子一点点拉到下巴。
“怎么,你在为南大陆的行程担忧吗?”
安娜摇了摇头。
“我梦见了帝国官员……和伊德莎。”
吹笛人的表情微微凝重起来。
安娜紧紧抱着自己,将下巴抵在膝盖上:“伊德莎是怎样的人呢……我原以为她与我很像,但是……这个梦向我展示了不一样的东西。”
“这只是个梦罢了。”
吹笛人当然知道伊德莎是怎样的人。
离开雪之庭之前,他问过其他的主事修女,她们说一些关于伊德莎的事情。
伊德莎是最接近荣光修女的人。
因为平时要准备祭祀什么的,所以荣光修女传授了她神术。她自己也很喜欢研究教廷的秘仪,对各种道具的使用十分纯熟。
按理说一个又会神术又懂秘仪的人,在雪之庭应该非常受人瞩目才对。
但是伊德莎非常低调。
她只在祭典期间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
因为祭典一年也只有几次,所以伊德莎平时都像透明人一般,没有人知道她的踪迹。
这也为她的秘密行动提供了便利。
她经常离开雪之庭,声称是为了寻找祭典用的材料。
其他修女都没有质疑过她的忠诚。
因为她平时确实是一个沉默低调,又兢兢业业的人。直到她摧毁圣灵的殿,用身体诞下凡庸之人的种,雪之庭才意识到,原来她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伊德莎早就已经在勾结外人了。
荣光修女给了她一个诅咒,但是这个咒术没能杀死她。
按照吹笛人的推测,她现在应该还活着。
马戏团背后的主谋或许就是她。
吹笛人并不想把这些告诉安娜。
因为她平时非常坚强独立,但也并不是没有对母亲的向往。
如果“母亲”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么美好,相反,她是一个大恶人。
或许安娜会接受不了。
吹笛人不知道安娜的承受能力。
但至少有一件事是可以确定的——这么多年以来,活着的伊德莎从来都没有尝试找回过安娜。
安娜小时候已经被抛弃过一次了。
不能让她在长大后,又一次感受到“被抛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