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怎么跟你解释呢……现在说来,好像所有的理由都是借口。面对已成事实的结果,再去辩解也没有任何意义。”
“但是六年前的景廷,尚未踏入社会,傲慢不逊,自视甚高。那时候他心智不成熟,做事任性,事实上也没有完全领会那个时代的生存法则。”
他苦笑道:“不瞒你说,在去到大启之后,我才真正明白,什么叫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
宽敞的办公室,静得只能听见中央空调的运行声。
在那低沉的嗡嗡中,周与然轻声问:“那你当年……我是说你刚到大启的时候,究竟为什么要给我下达那些奇奇怪怪的命令?如果你不愿意的话,你完全没必要多此一举。”
“那不是我的命令,我只是让他们一切如常。所以,应该是太后自己的意思。”
景廷蹙了蹙眉,似乎在斟酌着什么。
“你直接说吧。都这样了,难道还有什么是需要藏着掖着的吗?”
“……没有想瞒着你。”
他顿了片刻:“只是那个时候,我确实顾不上你。”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自己尚且手忙脚乱,根本没有精力去调查一个暗线的生活。”
“你为什么手忙脚乱?”
“因为那位废太子,并没有留给我任何记忆。”
“……”
周与然惊愕地抬起头。
“我刚到大启的第一年,所有精力都放在对付那些老狐狸身上……顾不上你。”
他轻咳一声:“我甚至不记得你的名字,只知道你姓周。”
……哦。
难怪她到不秋宫的第一年,他总是叫她小周。
那时候她甚至想过,这家伙是不是在故意羞辱她,毕竟她又不是太监,一口一个小周的,怎么听怎么怪异。
原来如此。
“那后来,你为什么又记得了我?”
“大概是因为,你做的菜确实很好吃。”
“……这种时候,就不要开玩笑了。”
“没开玩笑,我说真的。”
景廷曲指叩着桌面,这是他思索的时候惯有的动作:“我没想过争皇位,也没打算要复仇,你这样的暗卫对我来说,其实半点用都没有。从某种程度上,你的厨艺才是我真正需要的技能。”
“……”
周与然捧着茶,却许久没有喝一口。
她现在心乱如麻,一时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理清思绪。
在此之前,其实她已经想象过无数种可能了。
她试图将所有罪名都安在景廷身上,也试图用各种理由为他开脱。
结果到头来,一切的悲苦竟然只是因为:他没有记忆。
何其荒唐。
“后来,你在不秋宫呆久了之后,我不是没想过放你自由。但一来你的直接上线并不是我,按照陈公公的行事风格,最好的处置方式就是杀掉,我当然可以告诉你真相后又力保你,但那样估计你会更危险。”
他垂下眸:“你知道的,虽然景廷是先皇嫡子,他们奉一个废太子为主子,并不是因为忠心,而是想着他登基后,他们也就扶摇直上成了重臣。所以,一旦我表达了对你的看重,你必死无疑,甚至生不如死。”
“……”
“你记不记得有一年冬天,雪厚得没过膝头的那年,我问过你一句话。”
“……什么?”
“我问你,人是活着重要,还是自由重要?你说活着。”
男人淡淡一笑:“你说在这高高的宫墙之内,没有人拥有真正的自由,所以与其拘泥于那些虚假的恣意潇洒,倒不如苟延残喘地活下去,等有一天完全失去了利用价值出宫,再去追寻所谓的天高地远。”
“然后你又说,其实出了宫后,也不一定就是真正的自由。人总要为了俗世烟火而活着,自由自在的是神仙,所以,倒不如挣得当下快活最重要。”
……
“我记得。”
周与然抿了抿唇:“我是这么说过。但那时候,我以为你是在试探我,试探我有没有发现你的端倪,试探我有没有反叛之心。”
“嗯。当时没懂,现在我也想明白了……那个时候,确实误会太多。”
他沉默了一下:“不过有一件事,我没有骗过你。”
“嗯?”
“喝下那碗毒药的时候,我并不知道自己还能回来。”
室内无端静了一下。
周与然勉强笑了笑:“别搞笑了,不能回来你能去哪?”
“下地狱吧。”
“……”
“我的身体撑不久了,就算不喝那碗药,最多再撑个两三年。”
他淡淡弯唇:“被他们推上皇位,然后留下一个继承人,身份血脉的价值都被利用完了,再放心地进皇陵。我想了想,觉得何必呢。”
“可是你……”
“而且那时候,我感觉得出来,你也不是很惜命了。我猜,你可能是发现了什么吧……嗯,果然。”
周与然无语哽噎。
“所以我想,倒不如把这场死亡,送给你好了。”
女生皱起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