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下的纱灯在寒风中狂舞, 天色是几日不曾换过的沉郁色调,将世间所有蠢蠢欲动的心压得喘不过气。
蓦然撞进眼球的这一抹红,聚拢了天地间所有的色彩, 从那沉郁的色调中狠狠挣脱出来。
飞鱼纹上灼灼的金线将天光罗织在一处,所有的风景都是黯淡的, 唯有他是最绚丽的锦绣华章。
那双熟悉的凤眸凝视着她, 仿佛踏过千山万水,亲手将心里的伤疤一寸寸剥离。
可是又那么遥远, 好像随时都有可能失去。
失去……失去……
这样的字眼不能在她脑海中停留一刻, 否则会像蛊虫一般在她心脏最柔软的地方啃噬。
她已经感觉到疼了。
眼前渐渐模糊, 可她眼睛不敢眨,珍惜所有的机会对上那墨如深渊的眼眸, 直到什么都看不清。
而他在这个时候慢慢走到近前,那种熟悉的檀香味将她包裹, 浓郁的真实感拉回了她的神识。
她嘴唇动了动, 呆愣愣地开了口:“你来做什么……什么时候走?”
她从来没有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可是心真的被压得太痛,一刻都受不了,只想问个清楚。
指尖倏忽一凉, 他拿过她的手要看,见喜下意识缩了缩, 可方一动, 满手的水泡疼得她直抽冷气。
小小的手, 被纱布包裹得格外严实, 只露出一截白净到透明的指尖。
梁寒眉头皱得极紧, 眼底的郁色浓得化不开。
见喜鼻尖一酸, “知道你要说我蠢了, 我就是这么蠢,要时时刻刻盯紧了!否则就会像现在这样,今日烫个手,明日撞个脑子,后日就将你忘得干干净净。”
他唇角慢慢扬起,笑意却苦涩至极,摩挲着露出来的那一截细嫩的指尖,眼眶也涩重不堪。
偏头垂下眼睑,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抑住,随后又慢慢伸出手,将她小心翼翼扣入怀中。
冰凉与温热相贴,这些天来所有的悲伤都在此刻沉淀到脚底,所有的欢愉仿若藤萝般攀爬上来,将两颗靠近的心脏拴在一处。
一百二十担聘礼送入顾府,一百二十担聘礼抬进皇宫。
这些日子,他备好了一切。
当日皇帝那一张圣旨太过草率,他要堂堂正正地娶她入府,可这条路很难,一着不慎就会落得唇枪舌剑中,将人杀得片甲不留。
他向来处于风口浪尖,万箭穿心也无妨,可他不能让她蒙受伤害。
他的姑娘,往后余生都要快快乐乐的。
可她的肩膀在轻轻颤抖,抑制了许久的眼泪将他胸口打湿一片。
“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他松开咬紧的后槽牙,哑着嗓子开口。
见喜吸了吸鼻子,道:“是很晚,再晚一点,我就不要喜欢你了!我嫁别人去。”
梁寒眸光寒芒闪动,宛如刚出鞘的利剑,一瞬间有种屠杀罄尽的冲动。
“谁娶你,我杀谁。”
见喜咬牙切齿地抬头:“那你自杀吧!”
他怔了怔,从来只有他口下不留情,没想到竟被她摆了一道,淡淡的笑意在嘴角漾开,是这些日子久违的真正的愉悦。
见喜抱着他好一会,想起他身上还有伤,登时慌了阵脚,赶忙将她松开去瞧他手臂的伤口,果不其然,经她方才一折腾,手腕的白纱又洇出血来。
她急得落泪:“伤口又崩开了?你怎么不早说!”
梁寒只是笑,用另一只手为她拭去泪珠,可是好像永远也擦不干似的,他忍不住俯首吻住她的眼尾。
顾渊和顾老夫人听到底下人通报,赶忙出来瞧看,两人自廊下一东一西走过来,正好看到这一幕。
见喜被他的身子挡得严严实实,没有瞧见面色复杂的顾渊。
可梁寒一抬眸,便觑见贤妃搀扶老夫人缓缓过来,六目相视,三人都愕然顿在原地。
梁寒这辈子,走到任何地方都是昂首阔步,坦荡煊赫,气势从不输人。
可此刻竟有些怔忡无措,分明是亲吻自己的娘子,却仿佛做了亏心事被人抓包。
“老夫人,贤妃娘娘。”
他慢慢将她松开,向二人微微颔首施礼。
见喜吓得浑身一颤,忙转过身,看到祖奶奶和姨母笑意盈盈的样子,霎时面红耳赤,支支吾吾地喊了声:“祖……祖奶奶,我我我没有……”
老夫人瞧瞧梁寒,笑意从眼底溢出来,又望着见喜说:“没有什么?”
见喜羞得没脸见人,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梁寒侧过身看到顾渊,朝他躬身拱手,又朝老夫人这边拱手:“晚辈梁寒,见过贤妃娘娘,见过顾大人,老夫人。”
顾渊颔首回礼,细细打量下来,才发现他曳撒上绣着精致的飞鱼纹,的确是锦衣卫统领的常服,而不是司礼监掌印所用的蟒纹,还算有心。
红木箱摆了大半个院落,齐齐整整,梁寒让众人退下,然后转向顾渊道:“晚辈此来,是为补齐娶妻的聘礼。”
顾渊皱起眉,捕捉到“补齐”这话的深意。
原本见喜无父无母,不需三书六礼那样繁复的礼仪,可如今多了娘家人,又贵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