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熠即位之后, 追封自己的生母刘氏为和康太后,即便先帝不喜她, 生育之恩却不可忘,那些宫闱秘事传不到老百姓耳中,众人只道陛下至诚至孝。
七月三十是地藏菩萨圣诞,地藏菩萨以孝入佛门,能度世间一切苦厄。
往年帝后都会到玉佛寺祈福,今年也不例外, 新帝、皇后以及先帝一众太妃、臣工命妇都会到此,公主也在随行队伍中。
过了头一日的祈福法会,皇帝因处理政事先行回宫, 皇后与婉太妃则留在寺中斋戒半月, 祈福诵经,皇帝便命梁寒留在玉佛寺随侍左右, 待斋戒结束后再护送皇后回宫。
公主是个坐不住的人, 婉太妃也不强求,让她在寺中四处走走,当心一些便可。寺中有厂卫和禁军把守, 不会出什么岔子,婉太妃也放心。
公主知道哥哥也在寺中, 可他神龙见首不见尾, 整日也不知忙些什么, 总也瞧不见人。
当初公主搬入颐华殿,婉太妃给她拨了几个周到的宫人伺候左右, 绿袖是公主自己开口要的。婉太妃知道她周到沉稳, 便让她跟着照顾公主的饮食起居。
绿袖是唯一知晓公主心事的人, 公主眉头一蹙, 绿袖便能猜到公主的心思。
就如此刻,公主漫不经心地踢踏着脚底的石子,四处张望着,想必是在寻那位东厂提督的踪迹。
仲秋的天儿凉浸浸的,风里送来浓郁的桂花香,公主不怕冷,还穿着轻薄的夏裙。
头顶元宝髻,中间用的钿花是各色玉石、珍珠、珐琅堆聚而成的花盆状,小小一枚却大有乾坤,仿佛将天下珍宝网罗一处。
这种稀奇的玩意,既不是陛下和皇后的赏赐,也不是婉太妃宫中的宝物,公主又爱不释手,绿袖只能想到那位威名赫赫的东厂提督。
从前绿袖觉得此人眉宇阴鸷,为人冷戾乖张,不好相与,绿袖就从未见他笑过。
可后来有一次,三皇子在宫中与几个堂兄弟打弹弓,飞石险些伤到公主,当时还在内操军中的梁寒替公主挡了那一下。
他看人的眼神极狠,像蛰伏在黑暗中的野兽,下一刻便能将人抓得头破血流。一道眼风扫过去,三皇子登时吓得脸色发白,竟撇开一众人自己先跑了,另外几个孩子吓得脚步浑身发憷,脚步顿住,连跑都忘了跑。
公主本就被飞石吓得不轻,绿袖原以为那眼神会再次吓到公主,谁知他转过头来,眼底的阴翳如烟散去,出乎意料的柔和,他捏捏公主的脸颊,似乎说了一句“公主莫怕,哥哥背你好不好”,公主霎时绽开了笑颜。
公主自小依赖梁寒,一日不见便要念叨,见到了就扒拉着不肯放手。
去岁先帝驾崩,公主心中本就悲戚,再听到梁寒出京的消息,整个人都恍恍惚惚,浑浑噩噩。
绿袖原想着过去那么久,再亲近的人,情分总会慢慢淡了,可没想到过去大半年之后的一天晚上,公主哭着拉住她的手,眼泪扑簌:“我好想哥哥……哥哥什么时候回来……”绿袖的心当时就揪起来了。
幸好那是个没把儿的太监,公主年纪也小,就算亲近一些也无伤大雅。
可公主整日念着他,也不是个办法。待三年守孝期一过,公主也及笄了,到了嫁人的年纪,再那么粘着梁寒该如何是好?
绿袖叹了口气,陪公主在园子里走了走。
秋日的天气日光轻柔,微风清凉,一切都是淡淡的,唯有色彩是斑斓且浓郁的,公主一身银朱色长裙穿梭其间却并不显得普通,反倒衬得肤色雪白通透,肌理细腻,出尘脱俗。
绕过假山,迎面走来一个秋香色团花圆领锦袍的青年男子,约莫二十上下,头戴玉冠,手持折扇,眉梢上挑,神采飞扬,上来便含笑给公主躬身作了一揖。
绿袖在公主耳边小声提醒道:“这是昌平侯嫡子迟盛。”
公主没什么印象,礼貌性地颔首,淡淡道:“原来是迟小侯爷。”
迟盛倒是很热情:“去岁的保和殿大宴上,我与公主见过的,公主不记得了?”
公主摇了摇头,她除了哥哥,谁也不想记得。
去岁的除夕大宴,明面上是犒劳群臣,实则给太子选妃才是头等大事。太子到了议亲的年纪,魏国公失势之后,张家便与后位再无缘分,朝臣及公侯伯爵之女皆有希望嫁入东宫,因而除夕那晚百花齐放,昌平侯也带着嫡子嫡女一同赴宴。
只可惜当晚太子眼中只有光禄寺少卿家的女儿,那顾氏形貌贞静端丽,与婉妃各有千秋,其他朝臣家的女儿个个花枝招展,争奇斗艳,却压根入不了太子爷的眼,该有的两个侧妃名额也空缺未定。
迟盛的母亲昌平侯夫人见女儿没有母仪天下的福分,又把主意打在了公主身上。
昌平侯是功臣之后,靠祖上荫庇才在京城权贵之中占据一席之地,然子孙后代安于享乐,不思进取,在朝中并无官职,近年来已有没落之势。
即便如此,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迟盛这样的公侯子弟在京中贵族圈依旧混得风生水起,无人敢得罪。
虽有封号,却无实权,这样的家族若是能娶到一位尊贵的公主,势必能够延续百年荣光。
况且公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