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子不说话,只是斜靠在几案上静静的看欣赏着一切。
金溥佑的手停止了动作,眼睛死死盯着她:“别动,就这样……”
秋子不意外,她对自己的容颜身姿颇有自信,若不是因为自身性格倔强的原因,早就能在吉原成为名噪一时的花魁。
吉原是吞噬人性的场所,每个花魁都曾经是天真烂漫的少女,在变成游戏人间,游刃有余,同样也是人间游戏的花魁,其间经历多过少,恐怕只有她们自己最清楚,外人看到风光无两,其中甘苦自知罢了,或者说只有苦,哪来的甘?
“怎么,看起来你年纪轻轻,却这么厉害?又想了?”她嗔道“那就来吧……”
秋子和金溥佑接触的时间总共加起来才几个钟头,但彼此间却似乎非常了解,秋子现在特别喜欢逗逗这个小家伙,看他面红耳赤却越发卖力,实在是有趣的体验。
只是出乎她意料,金溥佑没有像想象中的那样,不顾一切地扑过来,而是笑笑。
“别动,你这样子,特别好看……特别的好看”
“我知道啊,所以,你就打算看看?”秋子对于刚才的言语失效似乎颇为不满,此刻变本加厉起来,原本松垮垮披在身上的浴衣也非常及时地作妖起来,衣服没有挂住,露出白嫩嫩的左肩来,秋子对此丝毫不放在心上,只是笑着……
金溥佑回以笑容,“你看……”他将刚才花了两个小时的成品,摊在手掌心中。
虽然细节尚未堆满,且面团混有杂色,可依然可以感觉到,这是了不起的作品。
秋子点点头:“太棒了,在我看来,你和帝国美术大学里的学生比已经远远超过,甚至可以挑战一下那些老师了……”
“这个活儿,是可以甩出去给同行看看的了”金溥佑语气中透露着骄傲“就算是我师傅来了,也得掂量掂量……”
“你那么自信?”
“当然,这是我安身立命的本事,我在上面花了多少工夫和心血,我自己最清楚。”
“可我看你才这点年纪,应该学成没多久吧……”秋子有些诧异,她感觉中的金溥佑似乎不应该这么狂放。
“是的,不过一年半……”金溥佑右手托着面人,左手摸着上嘴唇上柔软的胡子“但祖师爷赏我饭吃,师傅以前一直这么说,刚开始我以为是鼓励我,后来发现,我天生就该干这行,这是其一,其次,我除了吃饭睡觉外,无时无刻不在琢磨活儿,甚至睡着了都在想,我不出挑,那谁出挑。”
“我们中国老话,天道酬勤……”
“你还真是个笨人呢”秋子掩口而笑。
随即她怕金溥佑生气,立刻解释道:“在日本,聪明不见得是好话,反而说笨才是,尤其是自诩,日本匠人很多,不少人身负非凡技能,他们也以此为荣,甚至愿意牺牲生命去追求行业的至高点,可他们总是喜欢说,我很笨。”
“为什么?”金溥佑好奇了
“这就是日本人特有的腹语,简单地说就是一句话要反着听,当知名匠人说自己笨的时候,其实是他在自诩,笨还能出类拔萃,那么其他人显然更笨,另外,也是说自己极度勤奋,完全是依靠着努力才达到的成就,和你刚才讲的天道酬勤倒是吻合。”
“但我可不说自己笨,我就是讨祖师爷喜欢,同样的技术,我学得就是比其他人快,同样活儿,我也捏得比别人快,这不是祖师爷赏饭,这是什么!”
“所以……”
秋子惊讶的发现,金溥佑第一次冷笑起来。
随即,他右手用力,那个面人儿又一次变成面团。
“你疯了嘛!那是你的杰作!”秋子叫了起来,异常失态。
“呵呵……从今往后,这样的东西要多少有多少!”说完他将面团儿往角落里一扔,随即又扑了上去。
……
“今天,我走了……”秋子瘫软在榻榻米,金溥佑已经穿戴整齐“但,我会回来的,等我……”
说完凑到秋子身边在她脸上亲了亲。
……
到家后,载汇还在睡觉,金溥佑不说话,挑灯夜战。
直到鸡啼声起,窗外已经泛白,他这才伸了个懒腰,满意地看着手中的作品。
一个穿着浴衣的女子,右手以拳支颚,肘部支撑在矮几上,身体微微倾斜,左手拿着个吃了一口的黄豆大小的抹茶果子,双眼透着笑,却不知道是在笑东西好吃,还是其他的……
“儿子,你一晚上没睡?”载汇醒了。
“是,爹爹,你早饭自己吃吧,我出去趟……”说完,他带着吃饭家伙离开大杂院,叫了辆洋车。
“请通传下矢原先生,就说金溥佑来访,请他千万拨冗见我一面……”在矢原诊所,金溥佑对接待员道,后者知道这少年和诊所主人关系匪浅,当下请他少坐片刻,自己急冲冲入内报告。
“金先生……早上好”矢原谦吉从里面走出来,含笑打着招呼。
“不对,你不好”矢原忽然皱起眉头“你黑眼圈很重,脸色发青,莫非昨晚一晚没睡!金先生,不管是作为医生还是过来人,我都得劝你一句,要节制,千万不能滥,否则对你的身体与智力都是极其不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