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折腾到家已经下半夜了。
黄包车停在弄堂口,金溥佑远远的就看到自己前楼的窗户里透出灯光来,虽然窗帘隔去了大部分光线,可隐约那几丝昏黄便让他足够安心。
“小家伙,我们走吧”他对小男孩说道。
原本这小子坚决要在医院陪着妹妹,周医生告诉他,除非是刚做完大手术,否则广慈医院不允许陪床,病人的一切由医生和护士以及修女照顾,对于病人来说安静的休息环境和专业的医护人员才是必要的。
小男孩这才跟着金溥佑回家。
“对了,我叫金溥佑,黄金的金,三点水的溥,保佑的佑。你叫什么?”
“金先生,我叫叶晨光,我妹妹叫叶晨萍”
“名字不错”金溥佑点点头“我就叫你阿光吧,你也别先生长先生断的,我这个年纪摆在这儿,你叫我声叔叔也不算吃亏。”
“是,谢谢金叔叔”叶晨光道。
“一会儿进门后,有点眼力见儿,我老婆,你管她叫阿姨,她人很好,善良,但大晚上的,我带个陌生孩子进门,只怕容易引起误会。”说到这儿金溥佑自己都笑了起来。
心说如果潘妮起误会那真是太正常了,中国一直是对男女关系比较封建的国家,可眼下的上海却并非如此,男女彼此看对了眼就发生点儿什么事情,可是太常见了。
以至于不少宾馆旅店都特地推出钟点房服务,为了就是帮这些露水鸳鸯来解决实际困难。
更有甚者,有些旅馆早晨六点到九点,客房都会满,因为这是不少人家的保姆,借着买菜的机会去和情人幽会,可以说此刻的上海简直是丧心病狂。
相对应的,相关的产业也发达,金溥佑曾经去三马路摆摊,那儿医药商店多,和传统药房不同的是,大多是白俄开的,除了风流如意袋这种具有革命性意义的工具/玩具外,诸如各种橡胶制品,以及号称西洋科技精华的提升能力的药物摆满了橱窗,看得他面红耳赤之余又忍不住生出多看几眼的想法。
橡胶制成的如意风流袋发明不过三五年,在此之前可是没有正经避孕手段的,金溥佑也见过不少人把外面生的孩子带回家,然后家里闹翻天的事情来。
现在潘妮要是怀疑起来,合情合理,而且金溥佑还没有证据来证明。
他借着昏暗的路灯灯光,仔细看着叶晨光的小脸,让后者不明所以。
“嗯,和我是没一点点像的,这样回去估计说话能方便点。”
……
金溥佑摸出钥匙打开石库门那扇黑漆大门时,潘妮听到声音从前客堂里迎出来,手里拎着煤油灯来照着路。
“溥佑,今天怎么那么晚……我给你热饭去……哎……”潘妮的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因为他看到叶晨光了。
“妮妮,你听我说……”金溥佑心中叹气,为什么我明明是做好事了,现在怎么有种心虚的感觉?
随后不管不顾的一口气把今天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最后收尾一句话:“你要相信我”
他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的老婆。
“???!”潘妮像看傻瓜一样的看着金溥佑“我为什么不相信你?既然来了,那就先吃饭吧……哎,这还站在天井干嘛,赶紧都进来吧”
“阿阿姨好……”叶晨光怯生生的道。
“嗯,进来说吧,小朋友脸上都是伤,哎也是可怜,你大概也没吃什么东西吧?”
“我,我不饿”叶晨光道,然后肚子却不争气的咕咕叫起来。
“我去洋火炉子再给你们下点面条,菜就只有这些,你们先将就着垫垫肚子吧,都下半夜了,吃完先睡,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谢谢阿姨”
“你们先坐吧”
金溥佑赶紧坐到桌子前,显然潘妮这关是过了,比他想象中要好办的多,实在是意外之喜,他擦擦额头上的冷汗,也招呼叶晨光坐下。
洋火炉子其实就是煤油炉,长宽高都在尺把左右,用铁皮敲成,以煤油作为燃料,实际上可以看成是一个拥有十几挑灯芯的超大型煤油灯。
这年头除了租界里新建的公寓外,家家户户做饭烧水靠煤球炉解决,到了吃过晚饭后,便不再往炉子里添加燃料,再次生炉子则要到第二天早晨。
是以,那些有些闲钱的家庭,多半会备上一只洋火炉子,外加几大瓶煤油,半夜要烧点开水,煮点面条全靠这个,有时候早晨起来,煮个水铺蛋也行。
潘妮将洋火炉子放到前客堂的几案上,拧出炉子芯,又用一支铅丝为骨架前端绑了大量棉絮的引火棒蘸了蘸煤油,用火柴点燃后,去引燃炉芯,坐上锅放上水,开始给他们煮面。
等面煮完后,分作两碗推到二人面前。
“你们先吃,溥佑啊,我想了想,小朋友今天来得匆忙家里一时腾不出睡觉的点来,要么,让他在二层阁委屈一下,里面都是木头地板,铺条棉花毯,就能打地铺了,其它的等明天再说?”
金溥佑点点头“好像也只能这样了”
他对叶晨光道:“今晚先委屈一下吧”
“谢谢叔叔阿姨了,能睡在木头地板上,已经是很好很好了,真的,我,我”叶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