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坐定后,各自叫了杯咖啡。
邱丽婷也终于可以摆脱伪装的束缚展露真容了,反正巴塞隆那以灯光昏暗出名。
并且只要步入其间耳朵就会隐约听到各种悄声说话,细不可闻,又实打实的钻进耳膜,你明明知道有人在说话,但就是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并且在这里英文,俄文,法文,日文、中文混杂,仿佛是国联假坐于此开大会。
这种环境会让普通客人心烦,但对于特地来此的客人,却莫名心安,也符合咖啡馆本身的定位,这大概是全上海最大也是最齐全的黑市,想要什么这里都有。
“金先生,谢谢你,上次老曹的事情,可多亏了你,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邱丽婷压低了声音道,不知道她是受咖啡馆环境影响还是这些年有了变化,原本话剧舞台上以清脆明亮音色著称的海上夜莺,此刻说话仿佛是在嘀咕。
金溥佑摇摇头,不愿意去猜测,因为猜到了对方也不会承认,对自己也没太多好处。
“小事情,也是曹兄自己机灵,我只是恰逢其会而已。”
“不能这么说,要不是你出主意打掩护,老曹可就真的玄了,后来我们才晓得,对方为了能秘密抓到他出动了十几个人,他本事再大,双手难敌四拳,何况十多人。”
“那还是他机灵,赶紧跑到租界来,如果是在华埠,那可真是一点办法都没了。”金溥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微微皱眉,不是因为不喜欢口感,而是觉得这玩意要卖一块五一杯实在是有诈骗或者抢劫的嫌疑。
现在的他已经不是那个在北京新世界游乐场,把咖啡当提神中药喝的小伙子了。
转眼间来上海已经整整十年,日常生活习欢逐渐被这个城市慢慢的同化,有时候他也挺好奇,自己明明在北京城花了20多年养成的习惯,原本以为坚不可摧,不料,“上海化”的速度超过想象。
实际上,他家里就有一套不错的煮咖啡用具,花了小十块的大洋,这还不算整套的骨瓷咖啡杯咖啡壶唐缸奶罐之类的。
巴塞隆那这咖啡好像是隔年的茶叶,色香味尽去,已经毫无灵魂,只有个躯壳还在。
邱丽婷非常豪迈的痛饮一大口,靠在火车椅背上,长长吐了口气:“味道还行,或者说,真是怀念这个味道,当年在剧团大家兜里稍微有几个钱就去咖啡馆,然后讨论剧本讨论自己看的书籍,一坐就是一下午。”
“曹先生,当年追你的时候,也没少请你去吧。”听到对方说到过往,金溥佑挺感慨,那时候虽然不如现在日子宽松,但胜在无忧无虑,那时候三个人还都单身,还都对未来憧憬无限。
邱丽婷那时想成为阮玲玉那样的大明星,曹默章保定实业救国的想法,向这总工程师的位置发起冲击,至于金溥佑的目标,他的目标最明确,全国第一人,而且得超过行业先辈。
现在看好像也只有他自己实现了当初的希望。
邱丽婷、曹默章并不是不想,金溥佑能够猜到其中原因。
“老曹啊,那是根木头,后来他自己说念大学时候就对我有点意思,可不敢说,后来去厂里当工程师,总算胆子大了点,但咖啡是一次都没请过……木头,真真是木头……”
“可你不就是看上这木头么,而且看起来感情相当牢固。”金溥佑打趣“好吧,来找我干什么,如果你真是想让我请你喝咖啡,那我们大可以换个更好的店。”
“今天找你两件事情,一是向你表示感谢,拖了很久,现在风头稍微过去些,我们露面才相对安全,谢谢你,这句话必须当面说。”邱丽婷正色道。
“不客气,应该做的。”金溥佑简短的回答,随即等着下文。
“金先生……”
“还是像当年一样叫我小金吧……”
“好,小金,我,噢,我们,想请你帮忙。但,多少有些风险……”
“你先说说看”金溥佑并没有着急答应下来“毕竟,我现在有老婆孩子,都指望我挣钱吃饭呢,不再是当年了……”
“自然”邱丽婷点头“之前我和老曹就商量过,所以不会让你涉及到风险太大的事情里去。我悄悄观察了你好几天,你最近都在外国坟山这里摆摊?”
“是的,这里人多,生意好,中国人外国人都有。”
“外国坟山门口对面,有一栋五层高的大中华旅店,我们需要监视其中几间房间的情况……这个任务,你看可以么?”
“监视房间?”金溥佑想了想,这个应该不会有太大风险,并且不耽误自己做买卖“那具体怎么监视?这个我好像可以。”
“好,根据情报,日本人豢养中国特务的方法有了变化,之前以帮会流氓为主,比如常玉清的黄道会,现在他们发现,这帮流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狐假虎威擅长,但真要做点情报工作,就吃力了。”
“现在汪精卫在河内发了艳电,等于是直接落水当汉奸,考虑到他在kt的党内地位,会让他来负责很多具体事情,比如特务,现在我们查明,大中华旅店三楼的301到305房间,从外面看,就是街角第一扇窗到第六扇窗户,这三间被汪精卫手下的人包了下来,作为他们在法租界的一个据点来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