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语塞,给头像是橘猫揣手的那位发了条消息:【看来你低估她钻牛角尖的程度了,人都给钻回南山镇去了】
她发完又给沈倪拨了个电话。
沈倪没不接,那边风声紧凑,她在风里嘶了口气。
沈清突然就舍不得说她了,声音干巴巴地问:“哪儿呢。”
“刚下火车。”沈倪说。
南方的冬天真是操-蛋。
比她想象中冷好多,风跟中了邪似的直往衣服里钻,还带着连厚羽绒服都挡不住的湿冷。往火车站前的小广场一站,从脚趾到脚脖子,直接成了两坨冰块。
沈倪被冻得原地哆嗦,声音都抖出了韵律。
沈清听着她哆嗦,默了好一会儿,妥协:“算了。”
随着她挂电话。
不远处“住宿上二楼”的红色霓虹灯,在坚持了小半年之久后,终于啪嗒一下短路,彻底变灰。
小广场瞬间又昏暗了许多。
她回南山镇了。
***
偌大的帝景花园空荡荡的。
声控灯从一楼后厨一路亮到二楼角落那间房门口。
有人在外面小声问:“您要用餐吗?”
许久,里面才有人回复:“不用了。”
江以明没开灯,就静躺在窗边。
今晚看不见月亮,乌云遮天。
从窗口往外望,能看到零星几盏花园灯。很远的地方,高楼上的LED大屏还在循环播放圣诞特辑。
手机在黑暗里亮了一下,无人搭理。
十几秒后,又变成了黢黑一片。
他就这么躺着没动。
过了不知道多久,外面传来引擎声。声音越来越近,最后停在楼下花园。
几秒的寂静后,他听到女人的啜泣。
楼下声音忽然杂乱起来。
听到哭声,他大概猜到了结果。
手术当时就出了状况,江一汀在接受捐赠后,白细胞指数依然非常低。在确认他有继续恶化的趋势后,医院紧急考虑了二次捐赠。
江以明是在二次捐赠后,才回到的帝景花园。
他与自己独处的这段时间,做了很多梦。
梦的最多的就是小时候那段回忆。
他在病房内,陈梦然在病房外和医生说话。他还记得她当时的语气。
她说:“我家这个孩子身体很健康,多取点也没关系。”
最近觉多,所以梦也多。
每次从梦里惊醒,都是有人在外面敲门,问他要不要吃点什么。他胃口不大好,吃得很少。
现在楼下吵得厉害,江以明突然觉得头疼。
明知道医院里大概发生了什么,但落在心里就像毫无知觉似的。他感受不到痛苦。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做了医生,看惯生离死别。
在这一刻,他忽然发现自己足够冷血。
手术总有风险,何况江一汀这种病原本治愈希望也没有那么高。他好过一次,复发了一次。已经比同样状况的人幸运了许多,至少他多看了那么多年的风景。
江以明听到楼下的杂乱声逐渐转移阵地。
他闭了下眼。
很快声音来到他门口。
有人砰砰砰地砸门,间接夹杂着旁人小心翼翼的劝说。
女人有些歇斯底里,“钥匙呢,给我找钥匙来。我要问问他,他有没有良心啊。”
嗓音变形了,但不难听出是陈梦然。
在这个家她是女主人,没人敢反抗。
很快有人拿来钥匙,门锁应声而开。陈梦然像个泼妇般闯进卧室。
按亮顶灯的瞬间,躺在窗边的人眯了下眼。
余光瞥见女人的身影逐渐靠近。
女人弓身,手指紧紧攥住他的领口泄愤似的摇晃:“你为什么不救你大哥,为什么?!”
江以明没说话,把脸撇向一边。
她崩溃大喊,“你再多给他一点血,你再多给一点他就能活了啊!你为什么不给他,你凭什么不给他!”
他不想和疯子讲道理。
以江一汀的状况,无论有多少人排着队给他做骨髓捐献都无济于事。偏偏陈梦然把他当做救命稻草,只要他愿意,就能换她儿子一条命似的。
江以明闭着眼,淡声道:“放手。”
“放手?呵,我知道了。你是盼着你大哥死对吧,等他不在了,江家的一切都是你的。”陈梦然笑起来,“你知道你是什么吗。”
她凑到江以明耳边,一字一字咬字清晰地说:“杀、人、犯。你是杀人犯。你杀了你大哥。”
她癫狂大笑。
而后江诚闻声闯了进来,怒喝:“做什么。”
“□□,你来得正好。我们的儿子,是被这个野种害死了。你知道吗,我们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被外面的野种害死了。”
谁都能看出陈梦然精神失常。
江诚刚失去大儿子,悲怆之余心烦意乱。他不想过了今晚有人出去说,一晚上江家一死一疯。
他怒极,叫人把陈梦然拖回房间。
二楼拐角的这间房,倏地安静下来。
江诚用力揉了揉额角,在窗台对面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