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下也是从汴京带来的精兵强将,差事办得自然更好。
明面上王巡查的调查毫无进度,实际上手里的证据让所有人根本笑不出来。
刚开始还觉得纪彬是不是写得夸张了,可真正接触到被害人,被害人家属,以及被无喜连累,无辜失去家产的那些人。
又有谁笑得出来。
其中一个二十七岁的妇人,她天天要在府衙周围磕够一圈的响头,等磕满三年才能离开。原因只是她卖菜的时候碍了谈维坝谈知府的眼。如果不磕的话,少—天砍一根手指。
而磕满一圈,至少需要五个时辰,无论雨雪风霜都不能停。
有些恶劣无聊的小吏差役,还会给她路上洒碎石子,必须磕到头上血肉模糊才行。
其中有三次,因为所谓的跪得不标准,还要砍她的手指。最后是妇人的相公请求代为受过,他们以此为乐,并且乐此不疲。
如今是王巡查在府衙办公,这妇人就被扔到海滩上跪,那路明显更长了,不时还有野兽出没。海水又咸又涩,傍晚涨潮时能涨到她膝盖上方。就这样还是要跪,还是要磕。
因为不时会有人过来检查,她不磕的话,是活不下去的,她家人是活不下去的。能有这个惩罚,还是她相公变卖家里所有物件求来的。还有她的小姑娘,才六岁,不能被那些人弄走,绝对不能。
多可笑的理由,又有多恶毒的惩罚。
可能谈维坝早就忘了这个妇人,可他手下却依旧不放过,谁让是谈家人的命令。
王巡查暗中的两个亲卫找到妇人的时候,她还在跪,还有人在周围嘲笑,但妇人脸色麻木,显然已经习惯了的。
等到深夜时分,亲卫去敲效日人家门,想要她的供词,再帮他们一家送出兴华府,到时候都是人证。
原本以为陌生人到他们家中,他家应该会问一句。
谁知道妇人的相公打开茅草屋的门后,竟然陷入沉默,然后让了让。进来后才知道,这相公脚是跛的,手指没了三个。
屋子里一览无余,毕竟只有这么小小的一间屋子,屋子角落藏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眼神惊恐,但又有些习惯。
之前在睡觉的妇人见此,竟然熟练地脱了衣服。
吓得亲卫立刻躲开,背对着他们道∶我不是谈维坝的人,我来这里是救你们的。
这话说完,小女孩低声道∶骗子。
那相公跟妇人立刻去看自家女儿,赶紧把她抱到更远的地方。但茅草屋能有多大。根本躲无可躲。
官爷,您做什么都可以,不要伤害我女儿。妇人声音悲切,只听她声音就能知道她的无可奈何跟认命。
说着,是继续脱衣服的声音。
话里的悲凉跟背后的凄惨让其中一个年轻点的亲卫闷声痛哭。
他一个汴京门户里长大的人,从未见过这种场景,谈家,谈维坝,谈峰,到底是什么样的恶魔。
这亲卫一哭,倒是让屋里的三人愣住,为什么他要哭?
年长些的亲卫咬牙道∶请穿上衣服吧,我们是圣人,是太子派来的。我们真的想救你们,如果不信的话。
说完这句话,年长些的亲卫眼圈也红了,他也有妻儿,也有家人。
若是家人受此奇耻大辱,若自己的女儿要被迫看到这样的一幕,他肯定会杀人,造反,一定会弄死他们。
可亲卫也知道,这些普通百姓没办法的,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
此时他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自己真的不是谈维坝派来戏弄他们的,他就算拿出圣人的印章过来那又能怎么样。
这家已经被戏弄太久了。
-时间只能听到年轻亲卫的哭泣,过了片刻,妇人缓缓道∶我信,你们要让我说什么我都说。
就算你们真的是谈维坝的人,我也认了。但她就是要说,她想把所有委屈都说出来。
那相公也低声道∶若我们说完,你们真的还是谈维坝的人,可以继续砍我的手指,放过我妻儿,可以吗。
等亲卫们再转过身,眼里的泪水跟红意根本忍不住。
这样性格的两个人肯定想过跑,想过反抗,想过挣扎。但他们挣扎不了。
那是知府,那是手握整个兴华府势力的人,是扎根在兴华府二十多年的家族。其中羽翼,不是他们说逃就逃的。
妇人轻轻靠在相公肩膀上,温柔地抚摸相公断指,此时眼中才闪出泪光,口述下第七十九份供词。
可兴华府有此惨运的又何止这七十九张诉状。
这些事情都是纪彬一笔一笔记下来,谁都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他出现在这些悲惨命运身边,在深夜里誉写在笔记里。
不止是要记,还要帮他们。
纪彬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特别热心的人。
可在接触这些事之后,听了来来往往杂货店客人的诉说之后,他的笑还是不变的,但却想帮帮他们。
兴华府百姓不该吃这些苦。
他们或许不是什么尽善尽美的人,可他们也有资格好好活在这个世上。
没资格活着的只有谈家,跟他们的党羽。
纪彬放下手下的新摆件,是个汴京独有的玉如意,这如意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