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你应该是认错了。而且,私下议论别人也有些不太礼貌。”顾时铭温和地笑道,随后扯开了话题,避免让她感到太难堪,“诗社的活动要开始了,你快去吧,不要迟到了。”
殷小芝垂下头,轻轻“噢”了一声,见他要离开,忽然自言自语般地说了一句,“说起来……我认识的那个朋友,是个从直隶来的旧式女子,后来好像被人退了婚,想来日子应该过得颇为艰辛的,啊,不过,大概是我认错了……”
“原来如此。”顾时铭点点头,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礼貌地朝殷小芝点点头致意,便转身离开了。
顾时铭离开了,她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
殷小芝看着手里的笔记本,心下怏怏。
她也弄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想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答案?如果对方不是虞梦婉,她就安心了吗?好像也并不是这样的情绪。
她一边往诗社那边走,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笔记本。
忽然,上面一行潦草的字迹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周一、七点、莫利爱路、面馆……”只是几个零碎的词语,大概是与什么人约定了碰面的时间,只是下头重重地划了几道线,又在一旁写了“要紧”两个字,似乎颇为重要的样子。
是与什么人约定的呢?周一,今天已经是周六了,应该已经碰过面了吧……
走到诗社的门口了,她阖上笔记本,推门走了进去。
……
兰心大戏院。
这座上海演出活动最丰富、层次最高的剧场,里头装修全是仿欧洲歌剧院式样。每当华灯初上,兰心大戏院门前车水马龙,衣香鬓影,无限风光。如今,戏剧市场的不景气,但剧院身影依旧美艳。
富丽堂皇的剧院内,戏已经开了场,二楼,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府邸式风貌的包厢内,
傅少泽将腿翘在柔软的沙发上,旁边是一堆零零碎碎的瓜子花生皮,而他此时正看着手里的那只手帕叠的小兔子发呆。
是什么时候有的这个习惯呢?他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一些事,但怎么也想不起来。
“很无聊么?”
一旁的唐菀,一丝不苟地保持着优雅的坐姿,身边只有一杯红茶。
“还行吧。”傅少泽敷衍地回答。
“有件事,我正好想跟你谈一谈。”唐菀沉默了片刻,语气平淡地开口,“关于虞梦婉的事。”
“我现在和她没关系。”傅少泽皱着眉,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不耐烦说教时习惯性露出的表情,或者说,听到某些他抗拒的话题时,他都会用这种态度表示厌烦。
自从订婚宴过后,他们一直没有谈起这个话题。或者说,被刻意地回避了。
唐菀自然是属于熟悉他的那一类人,她说,“我不是拈酸吃醋的那种人,你知道的,别的女人,倒也算了,可是虞梦婉……那个人身上,有很大的问题,你最好不要和她多接触。”
“什么问题?”傅少泽一愣。
“这几天,我从别人口中听到了她的名字……她现在在上海滩,可是很有名的人物啊。”唐菀抿了一口红茶,简单地说了她从某位位高权重的叔父那边听来的见闻。
一边说着,她一边留意傅少泽的表情。
然而,结果却让她有些失望。
比起她当时流露出的愕然,傅少泽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最多只是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唐菀其实也并不清楚白茜羽做到了哪一步,她得到的消息并不全面,可是光是这一点信息,就能让她做出判断了。
“我查过她两次,都没查出什么问题,可是,事实摆在眼前。”唐菀道,“外貌可以轻易改变,知识可以后天学得,可是一个人的性格,是绝不可能轻易改变的。”
傅少泽不在乎地道,“她第一次来上海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性格了,也没什么改变。至于以前,人总是会变得,这么多年,还不允许人家学好么?”
“我们都忽略了一件事。”唐菀放下杯子,摇了摇头,“你见过她在沙逊爵士面前的样子么?包括在孔潜,在你,在我面前,她都太从容了。”
傅少泽一愣。
“像我们这样的人,从小跟随在长辈身边,在寻常人眼中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不过是我们日常见面的叔叔阿姨而已,所以我们碰到这些人可以自然地说话,从不会感到拘谨。”
她俯视着戏院一楼如蚂蚁般的观众们,语气一转,“可是普通人呢?他们无权无势,哪怕是一个当街的巡捕,他们都得折腰讨好,就算是读了书,有了本事,可是真的碰到大人物,要出入上流的场合时,也会紧张的不知该说什么是好,不是卑躬屈膝,就是故作清高骄傲。而虞梦婉,她可以自信地面对任何大人物,和首富沙逊谈笑自若,像是与生俱来的能力……”
见傅少泽的脸上终于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她知道对方终于听进去了这番话,心中略微松了口气,“虞梦婉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都不会奇怪,可是,以她的家庭背景、成长环境,是绝对无法养成她现在的样子的。”
傅少泽沉默片刻,还是摇了摇头,说道,“她……应该不是什么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