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当白茜羽发现摆在自己面前的食物是碧绿的荠菜春笋和芙蓉汤,配着阿胶银耳羹与红糖姜茶时,便一点儿也不感到意外。
“虞小姐,这是少爷吩咐的。”舒姨看她一脸古怪的表情,小声地道,“不符合口味吗?”
“没事……嘶。”白茜羽喝了一口姜茶,辣得龇牙咧嘴,“你家少爷什么时候回来啊?”
“今晚少爷在外有应酬,大概要很晚了。”舒姨恭敬答道。虽然眼前人曾经是个带着丫头灰头土脸跑来投奔的乡下姑娘,但没想到短短两年时间过去,一切都与以往截然不同了。
舒姨不止一次猜测过少爷未来的少奶奶是哪一位姑娘,潘家的小姐,霞飞路的女学生,还是唐家的千金,甚至可能或是报纸上那位明艳动人的影星,可谁又能想到,自家少爷竟然被这个虞小姐吃得死死的。
白茜羽微微皱眉道,“总是这么忙吗?”
傅少泽下午便出去了,自从白茜羽苏醒过来以后,他便重新投入到连轴转的工作状态,去拜访曾经与傅家合作的权贵商贾,去跑仍在开工的场子慰问员工,去亲自谈一笔笔以往微不足道的生意,他又不是那种经商奇才,待人接物将将是及格线的水平,于是每天都过得焦头烂额。
舒姨理了理鬓边的华发,叹道,“如今傅家得靠少爷撑着,今非昔比了。”
白茜羽不这么觉得,再大的生意,什么事情都要老板亲力亲为去忙迟早得倒闭不成,上位者就是用来做决策的,再风雨飘摇的时候也没见着上市公司老板亲自去打电话拜访客户的。
她倒是想给他出点主意,却被对方拒绝了,一是她如今卧床养病,不宜去费神思考,为此连报纸都不怎么给她看;二是觉得她一个女孩子,对这种勾心斗角的复杂事情应该不太感兴趣,虽然她认识不少人脉,但在商言商,许多事情光靠关系也是走不通的。
傅少泽有一点想得没错,白茜羽的确是个闲不下来的,没事儿的时候,她脑子里已经把这件事过了一遍,要是由她来管傅家现在这摊子事,首先得提拔几个得力的中层,先搭一个决策团队,再设计奖惩制度激发效益……她让顾时铭就是这么干的。
她出钱不出力,让顾时铭找了身边的朋友与热血青年组建了什么社团,画了一张很美好的大饼,便整天风里来雨里去,而她就在家里喝喝红酒遥控全局,偶尔谈成个资源便让人觉得英明神武……
所以前两天,当傅少泽一脸惭愧地说起,那天顾时铭义愤填膺地将那一叠厚厚的账单和合同甩到他脸上的事情时,白茜羽就差点没忍住笑出了声。
不过他不问,白茜羽也没有多嘴,只是能下床了以后闲得无聊,觉得整个偌大的傅公馆里空空荡荡,好像与她刚来时一样,好像又与曾经截然不同。
早早地吃过晚饭,她便招呼着几个女佣过来下跳棋。
本来傅公馆里头的佣人都对她的态度颇为冷淡,她养病这一阵子熟稔起来,倒也渐渐敞开心扉,没事还能与她下棋解解闷,学学上海话,或是听她们聊起最近菜肉涨价的话题。
不过女佣们怕她玩久了精神不济,晚上也只肯陪她玩两把,之后便一定要哄着她上楼休息的。
“白小姐,早点休息噢。”卧室中,名叫阿月的佣人仔细地给她盖好被子,这才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白茜羽看了看时间,九点钟不到,她翻来覆去了一阵,还是披衣下床,准备偷偷去楼下那叠报纸回来当睡前读物。
她推开门,灯火暗了,走廊上的壁灯也不再亮起,整座别墅已经陷入了安宁的夜色中,外面寒风呼啸,一楼佣人的房中还传来隐约的笑声,客厅里只留了一盏灯,那是给傅少泽留的。
她回到房间里拿了油灯,划亮火柴点燃了,提着来到二楼的走廊上,旋转扶梯旁垂落的华丽水晶灯黯淡着,她想起第一次来的时候这盏灯是多么辉煌。
白茜羽忽然想起了什么,她紧了紧身上披着的衣服,提着灯往走廊尽头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走去。
时钟走动,脚步轻响。
她来到走廊尽头的房间,看着面前沉默紧闭的房门,拧开了把手。
“咔哒。”
门后的房间是一个死寂的世界,冰冷的月光透过窗照进来,鳞次栉比的格子如同空洞的眼眶,她没有开灯,只是提着灯走了进去。
这是傅家的书房。
寒冷的冬夜,明灭的油灯晕开房间的黑暗,为这间毫无生气的房间带来了一丝温暖。
“伯父,我来问您借两本书。”她轻声说,将油灯放在桌上,伸手拂过桌板,看了看指尖,没有灰,显然这里经常有人打扫,她自言自语地说道,“您给我的那本书我已经看完了,但说实话,没有什么意思,全是鸡汤……鸡汤是什么意思您知道吗……”
她在那张老人曾经坐过的位置对面坐下,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阵,关于鸡汤,毒鸡汤,以及鸡汤小馄饨之类的话题。
她今天晚上忽然想和这里曾经的主人聊聊天,叙叙旧。大概,是因为在这个时代只有他会像以前那样无条件地包容她,于是有些怀念。
说得累了,白茜羽将腿蜷在椅子里,“好吧,瞎扯了这么多……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