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重新掀开,一个形销骨立的病人躺在棺材里,连重新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那人口鼻出血,面颊凹陷,手臂和大腿的内侧生着鸽子蛋那么大的深色肿块,整个人看上去几乎不成人形。
医生的本能让斯特兰奇屏住呼吸,紧接着,有人战战兢兢地取来了一副面具。
“请,请您起码戴上这个。”
那人说道,将鸟喙面具放在斯特兰奇伸手能够到的地方,又诚惶诚恐地退开了。
斯特兰奇的手僵住了。
这人兴许活不了了,鼠疫也就是黑死病到了这个份上,按照现在的症状来看不做处理活不过三天,他大概理解了为什么村子里的人会想要提前将这个病人送葬,但现代医生的操守又让他做不到无视着一个生命的离开。
“链霉素(streptomy)、四环素(Tetracye)或者氟喹诺酮,什么都好,有没有什么备用药物?”
斯特兰奇说道:“庆大霉素(Gentami)和氯霉素也可以对抗鼠疫杆菌,他现在这个样子说不定还……”
“先生,你在说些什么啊。您说的这些都是什么啊。”
一个小男孩怯生生地问道,这些生僻的词汇在他看来近乎是什么不可知的咒语了。
您在说些什么啊,先生。
斯特兰奇一愣,下一秒——
世界陡转,洪流一般的记忆倾泻而来。斯特兰奇看见自己戴着沉重的面具行走在一个又一个的村落之间,向着村民们分发着一些混杂了魔药学知识的药草。
他看见自己游走的每一个地方都逐渐被死亡之鞭荡涤而过,人们说黑死病是魔鬼投影在人间的泪滴。
他看见自己用魔力构筑起屏障防止自己细菌感染,又小心翼翼地寻求解除诅咒的方法,最终一无所获——因为这种疾病根本就不是诅咒所为,从神秘学上想办法本身就走错了初衷。
他还看到死亡,年轻的,年老的,男人的,女人的。
他看到自己在空旷寂寥的大地上,用自己的鲜血绘制出了联通混沌之海的魔法阵,妄想着更深层次的力量或许能够庇佑这片土地不受灾厄的侵袭。
等等!别!
斯特兰奇简直想要发出悲鸣,别这样,接下来你的灵魂都将被混沌之海所攫取,这种过于磅礴的力量会逐渐破坏你体内的回路,最重要的是这些力量对这个时代的浪潮而言仍是螳臂当车,而名为盘尼西林的第一种抗生素,需要在很久很久之后才出现在历史的舞台……
这是一段过去,这是一个梦。
倘若是面对一个幻想或者一个诅咒,如今的斯特兰奇或许还可以沉着应对,但面对一段记忆,除了眼睁睁地注视着,他无法做任何事。
他看着记忆里的陌生人接纳了混沌之海的力量,也深知席卷整个欧洲的黑死病并没有因为一个个体的努力和螳臂当车就延缓了脚步。
对方的魔术不算有多精湛,唯有在魔药学上颇有建树。斯特兰奇带着苦涩的情绪睁开眼睛,紧接着就感受到了脊背之后的热度。
费尔南多靠着自己的后背也在打瞌睡,地面上零散摆放着划针、改锥、银质匕首和一大堆内容复杂的魔药。魔术刻印的连接已经完成,他能够感受到陌生的魔力汇集,这种感觉格外特殊,就好像拥有了一条过去从来不曾使用过的手臂。
陌生,却如臂指使。
靠在背后的家伙因为他的动作而不满地咕哝了一声,仍旧没醒。斯特兰奇一瞥对方搭在自己肩膀上的头顶,红色的头发蜿蜒着散落在脖颈上,一动就痒。
他还依稀记得梦境当中的瘟疫医生大概是金发,那么就和费尔南多长相有不同。但魔法师改变自己的长相甚至肤色都不是什么难事,也不排除对方某一天福至心灵地想要改头换面隐姓埋名重新生活。
无论如何,这不是什么好回忆,如果这些记忆是真实的,那对方想不起来倒是好事。魔力就是这么神奇的东西,深度的魔力互通和回路篆刻偶尔就会引发奇妙的共鸣,让梦境和潜意识短暂地联通在一起。
斯特兰奇抬了抬肩膀,叫醒了还没睡醒的某人。房间里用来计时的沙漏已经快走到了底,看来他大概睡了三个小时左右,换算到外界的时间估计一小时不到。
“唔……史蒂芬?”
刚睡醒的家伙还没想起来摆出一副“魔法导师”的前辈架子,像是太阳下刚刚醒来的什么猫科动物一样有些不舒服地伸展四肢:“我脖子僵掉了。”
“你那个睡姿当然不舒服。”
斯特兰奇下意识地伸手帮忙按压着一些后脖颈和肩胛的位置:“手术成功了?”
“不能更成功,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费尔南多彻底清醒过来之后就挥开了对方站起身来,深红色的雾气环绕周身,很快就咔啦咔啦地活动来了所有迟滞的关节。
“那几个萨满怎么样了?”
“你终于想起来这个问题了吗。”
斯特兰奇瞥了一眼费尔南多:“被神盾局拘留了,大部分魔术回路彻底破坏,不过他们的拘留也没办法持续多久,这群人根本关不住可以灵魂出窍的术师,之后应该会移交给我。”
卡奥斯点了点头,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