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几个在旁觑着,罕见地有些惴惴。
梵音缓缓开口:“再有七日,五皇子便要离开列阳,去往蓟州了。蓟州虽然位处边塞,但地广物博,风景壮丽,有雪山,有草原,还有森林。蓟州州府碎叶城,商贾云集,繁华富庶,不输列阳。虽然蓟州境内偶发战事,但有声威赫赫的玄鹤营驻守碎叶城,便无需为人身安全担忧。 ”
她顿了顿,继续道:“晚柔,芳葶,藕荷,还有萧寄北,七日后,你们便随五皇子一起,去往碎叶城吧,往后余生,绥王府便是你们的安身立命之所。”
晚柔惊惶:“主子!”
藕荷泫然欲泣:“我哪里都不去,我要留在主子身边。”
芳葶急切:“我也是——”
“你们听我说完。”梵音抬手打断她们,她面不改色,始终保持着近乎无情的冷静,“我并非与你们商量,而是命令你们,必须照我说的做,我意已决,谁都无法改变。”
八年来,这是她第一次用如此不容置喙的口吻同她们说话,也是她第一次用权势去威慑她们,以彰显她的意志坚决。
一时无言。
藕荷已哭得梨花带雨,芳葶则默默饮泣,就连一向最稳重的晚柔也泪盈于睫。
苏照夜和萧寄北的神色如出一辙的凝重。
梵音放软了声气,不疾不徐道:“人生短短数十载,实在禁不起浪费,你们陪伴我八年,无微不至地照顾我八年,已是情至意尽了。我此生都不可能离开这座皇宫,但我不能拖累你们陪我一起虚耗光阴,我希望你们离开这里,去见识更广阔的天地,从新开始,努力活出属于自己的人生。”
梵音苦涩一笑,又补一句:“就当是为了我。”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一刀接一刀地戳刺着苏照夜的心,令他痛不欲生。
他想带她走,他想带她去天涯海角,他想给她无尽的自由和快乐,可是,现在的他办不到,以后……他也不一定能办到。
他走了,晚柔她们也走了,她身边只剩一个出身微贱的茹美人,她要怎么活下去?
苏照夜不敢深想,汹涌的绝望吞噬了他,连呼吸都是痛的。
晚柔、藕荷和芳葶已泣不成声,唯有萧寄北还保持着镇定。
他蓦地双膝跪地,腰背挺直,未被面具遮挡的半张脸显露着决绝的神色,一字一句道:“主子,其他人都可以走,但我不能走。若非主子当年施恩,我早就死于非命,化作白骨一堆了。我这条命是主子给的,今生来世,生当陨首,死当结草。萧寄北誓死追随主子,绝不离开主子半步,就算抗命也在所不惜,任凭主子责罚。”
梵音蹙眉道:“你这样说,可有考虑过晚柔的感受?她是你的新婚妻子,难道你要弃她于不顾吗?我不允许你辜负她。”
不等萧寄北开口,晚柔“扑通”一声跪在他身侧,边流泪边悲声道:“主子,如果你一定要赶我们走,就请你网开一面,让萧寄北留下吧,否则你身边一个得力的人都没有,我们如何放心的下?”
梵音不以为然道:“你们走了,自然有人来代替你们,更何况还有茹姐姐陪着我,何至于就孤家寡人了呢。”
晚柔立刻道:“茹美人还有十三皇子要照料,十三皇子眼下正是费心劳神的年纪,就算茹美人想兼顾主子,恐怕也心有余而力不足——主子不必为我担忧,与其让萧寄北和我一起远走高飞,我更愿意让他留下来为主子分忧。只要情分在,分隔两地又有什么打紧,鸿雁传书就是了。若是情分渐渐消磨,那便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天下男子多的是,我也不是非他不可。”
梵音有些哭笑不得:“你倒是看得开。”
许是受她潜移默化的影响,这几个身边人多少都有了些现代思维。
晚柔顿时泪如泉涌,哽咽道:“为了主子,我连性命都可以舍弃,更遑论别的。”
这些年,梵音以真心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最终也收获了她们的真心。
强自平静的心湖里泛起涟漪,梵音眼眶微湿,无可奈何道:“既如此,那便让萧寄北留下吧。”
晚柔破涕为笑,和萧寄北一起躬身拜道:“谢主子开恩!”
梵音并非是被晚柔说服了。
她之所以留下萧寄北,是因为她一直怀疑,萧寄北也许是玉无暇故意留在宫里的“卧底”,他应该背负着某项任务,比如保护苏照夜,或者向宫外传递信息。既然他如此强烈地想要留下来,想必有非留下不可的理由,那她顺水推舟便是了。
梵音菀菀浅笑,试图安慰这几个哭哭啼啼的女孩子:“不必悲戚。或许有朝一日,我也可以被放出宫去,和你们团聚呢。”
皇帝驾崩后,他的妃嫔们有好几种处理办法,比如殉葬,比如出家,比如打入冷宫,比如成为新帝的女人,其中最幸运的一种,是跟随就藩的儿子去往封地,从此逍遥自在。
但梵音知道,这种幸运是绝不可能降临在她身上的。
她也并不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