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增寿仔细琢磨着柳淳的话,“莫非是让我联合商贾,跟陛下叫板?”
柳淳反诘道:“你敢吗?”
徐增寿为难了,“别说我了,就算我爹死而复生,也没有那个胆子,倒是大哥你……”徐增寿的大哥叫的顺溜儿,柳淳却听烦了。
“我要是有那个本事,干嘛把发财的机会给你?我要是敢染指苏州的产业,你信不信,陛下肯定会连根拔起,顺便还砍了我的脑袋!”
很有自知之明吗!
徐增寿嘿嘿笑道:“其实也不会杀了你,最多把你给切了,让你到司礼监当个小太监!”
“呸!”柳淳狠狠啐了徐增寿一口,“你再敢贫嘴,小心我什么都不说,让你倒个大霉!”
这下子可把徐增寿吓坏了,他现在是碰了一个刺猬,苏州的利益是不小,可问题是想要安安稳稳地享用,难度太大了,一边是强龙,一边是地头蛇,他该怎么办,真是没有主意。
见徐增寿老实下来,站得笔直。柳淳的心情稍微好点。
“我问你,假如陛下要吞了苏州商人的股份,你该怎么办?”
“这个……我想办法劝谏陛下,与之周旋?”徐增寿试探着问道。
“那你斗得过陛下吗?”
这不是废话吗?
柳淳轻笑道:“记着,陛下要动手,你要抢先下手,争取能分点汤汤水水!”
“什么?”徐增寿惊得脸色大变,“我说你这也太黑了吧?”
柳淳大笑,“是你太傻了,身在局中,最重要的是保护自己,而不是逞强装英雄。你能留下来,就是三足鼎立。知道什么是三足鼎立吗?就是任何两只脚站在一起,都要强过第三只脚。你第一任务是保护自己,第二任务是尽量维持住商人的利益,不要被陛下吃干抹净。当然了,或许有朝一日,你需要站在陛下一边,免得被商人给生吞了。”
前面徐增寿听得津津有味,可最后一句,让他哭笑不得。
“就咱们陛下的杀心,能让商人做大?这不是做梦吗!”
柳淳也不跟他抬杠,老朱当然不会,如果是朱老四,或许也不会,可再往下,就不好说了。
就拿小胖墩来说,当了十个月的皇帝,在史书评价也极高,还得了个“仁宗”的庙号,可问题是,从他开始,文官集团就不可控制了,等到土木堡之后,就彻底左右朝堂,真正实现了君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甚至能架空皇帝。
有些人总是渲染明代的厂卫,说什么宦官专权,把明朝说得暗无天日,皇帝残暴,太监阴险,忠臣被陷害……可真正仔细瞧瞧,明朝的制度,是向哪一方倾斜的,谁才是真正的获利者?
司礼监没有内阁的票拟,能干什么事情?锦衣卫不拿到刑部的批文,又如何抓人?还有,不管太监多强,都是一道旨意,说杀就杀。可文官呢?百十几个人,围着左顺门痛哭,跑去逼宫,又死了几个?
单独比较皇帝,太监,权臣,说谁厉害,没有半点意义。
文官的强大在于他们是个共同的利益集团,前赴后继,不断改变国家,不断让国家机器,变成他们谋利的手段。
就比如老朱是规定可以按照功名官职,免去部分的徭役和田赋。但这只是为了鼓励读书,培养人才。
结果在历代文官,不懈的努力下,变成了官吏不交田赋,不服徭役,而且还没上限,不光自己不交,就连奴仆都敢出去圈地,也不交税。
等到明代中期以后,就有一半以上的土地,落到了士绅官吏的手里。有个很有趣的现象,一旦土地集中,朝廷收不上税,就会放出太监来咬人。
比如刘瑾,比如魏忠贤,都是如此。
而且往往放出了太监,就能起到一定扭转乾坤的作用。
只是这时候,皇帝就会好巧不巧挂了,然后继续故态复萌,变本加厉……
文官从来不是一个人,别看在朝中,士大夫口不言利,一个个恨不得采薇尔食,不沾铜臭。
但问题是,士人和商贾从来分不开。没有商贾敛财,如何能满足士大夫有品位,有质量的生活。
而且文官讲究教化,要办学,要持续投入,要培养足够的接班人,继承他们的大业,继续维护文人集团的利益……
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主张重本轻末,只是斩断皇帝干涉商贾的手,把工商变成他们独享的发财工具。
“文人能持续投入,你们勋贵也应该如此。”柳淳拍着徐增寿的肩头,“我很敬重令尊,但我也知道,他太爱惜羽毛,连自己人都不敢庇护。”
徐增寿想要争辩,柳淳摆手。
“你听我说完……梁国公蓝玉是个莽夫,但他说过,自己肩负着开平王的重托,不能让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老兄弟吃亏,所以他嚣张跋扈,不可一世,到处得罪人。我不想你学蓝玉,而且他的思路也不对。我只是希望你能用另一种办法,延续勋贵的荣耀。钱在手里了,多多培养勋贵子弟,能上战场领兵的领兵,不能打仗,也要学会经营,把家业发扬光大。还有想办法办学,培养人才,你们要在朝堂上,真正能说得上话的人。而且你们要熟悉朝廷的规则,要有策略……”
柳淳耐心讲着,徐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