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日天朗气清,万里无云。便是凡人站在岸边,都能远远看到海上船影。
海岸绵长,无论楚慎行或秦子游,都不能清晰记得当初秦老爷到底带自己上了哪座山崖。
两人在机关金乌上相依相偎,神识纠纠缠缠,再往四面铺开。
楚慎行记得的更少,所以更多时候,是秦子游掰着手指头算:“那日你我和爹爹登山,走了足足两个时辰。虽路上歇脚数次,可总该路远……”
楚慎行:“不错。”
秦子游又说:“只是不知出了城,要走哪边。”
楚慎行:“的确不知。”
秦子游陷入沉思,片刻后,提议:“师尊,不如你我四处看看?”
楚慎行无所谓地答应:“好。”
机关金乌顺着海岸线飞动,秦子游凝神静气,神识扫过每一处山崖,想寻到在其中的陋屋。
可久久找不着目标,青年显得有些沮丧,“兴许这些年里,那妇人家中发达,已经搬去城中。”如此一来,可不是无处找寻?
楚慎行一哂:“也兴许并非发达,而是更落败。”
秦子游斜眼看他,语重心长:“师尊,总该想些别人的好啊。”
楚慎行不置可否。
秦子游又想说什么,腰上却窜来一条青藤,堵住青年的嘴巴。
秦子游:“唔、唔唔!”
楚慎行轻轻“嘘”一声,说:“莫闹。”
秦子游:“……”师尊又在欺负人。
他用牙齿磨一磨塞在口中的藤叶,舌尖点上去,想要“反抗”。
可尚未做什么,就被师尊捏了下。
秦子游脚趾都酥了,被楚慎行搂着,喉咙里有低低的呜咽,动弹不得。
楚慎行语气平平,说:“子
游,你看。”
秦子游一愣,顾不及再腹诽楚慎行什么。他神识顺着师尊指引的方向铺开,很快惊喜:“啊,正是此处!”
崖下有屋,屋子破败。
机关金乌得了令,往下飞去。
离得近了,秦子游看得更细。他无异窥人**,神识落在屋外,不再往内细探。即便如此,还是很快得出结论,说:“这屋子不似有人住啊,师尊,兴许我说对了。”
他回想着自己上一次来时看到的场面。那时屋子虽破败,但能从中看出精心收拾出的整洁。如今十年过去,那妇人口中的小郎也将近弱冠。
“不见得。”
楚慎行给徒儿泼凉水。
秦子游又斜眼看他,胆子倒是越来越大。
楚慎行瞥他一眼,青藤从秦子游领口爬出来,推一推青年下巴,让他细看眼前破屋。
秦子游轻轻“啧”了声,声音落在楚慎行耳中,就是小混蛋十足地欠收拾。
他神色依然不动,秦子游倒是越来越凝重,视线在破屋门边、门前地面上来来回回看了片刻,承认:“师尊说的是。”
虽然窗台、围栏上都落了灰,门上都满是尘垢,但陈旧木门的边缘有一小块较为干净的地方,像是时时被人由此推开、关上。
他想了片刻,从旁边捡了块石头,丢在门上。
石头被门弹开,里面依旧没有动静。
秦子游拧眉,有些不知如何是好,问:“师尊?”
楚慎行:“若还想在这家买船,便等吧。”
秦子游心想,这算什么事儿啊。
又想,自己到底还是有些在意,只好叹口气,嘟囔:“也只得如此。哎,倒是连累师尊要和我一起等。”
他显得颇惆怅,看着破屋,有些物是人非的感怀。
楚慎行原先觉得,徒儿恐怕要恹恹些时候。不过短短须臾,秦子游抬眼,端详旁边山崖,一面用手指比划。
他右手食指和中指并在一处,剑气锋锐溢出。离开北境至今,秦子游始终勤勉练习。虽然对剑气的操控仍然不算精细,但脱离灵剑,独独以剑气粗切些东西,还是轻轻松松。
随着他的动作,一块三尺见方的崖石滑落。
秦子游又捏清风诀,托着崖石来到围栏外,三下两下,把崖石削成一方颇
有古拙意趣的桌子,又用废掉的石料削出两个凳子。
他邀请楚慎行:“师尊,来坐!”
两人寻到破屋,是在申时一刻。
往后天色愈暗,海上有锦缎似的霞光,映在海上,一片粼粼火烧之色。
等到这片火暗淡下去,又有星斗满天。
师徒二人在星下对弈。
棋子一样是新削的,为区分颜色,一半用上灵石,另一半则是普通石块。旁人见了,恐怕要惊叹这两人手笔甚大。不过楚、秦二人来此处至今,也没见到再有旁人身影。
的确是个冷僻地方。
所以有人往这边来时,两人都在第一时间留意。
楚慎行只是捏棋子的手微微停顿一下,秦子游则被吸引绝大多数注意力。
他屏息静气,用神识勾出来人身影。
是个年轻郎君,衣衫褴褛不提,人瘦得仿佛只剩一把骨头,走起路来偶尔踉跄,但又显得十分习惯,等站稳步子后,照旧慢慢往前,眼睛半闭着,令人怀疑他是否这么走着路都能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