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一首首字句浅白,感情浓烈的诗迅速的在京城流传,说来奇怪,这些诗写得算不得好,可诡异的是,只要读了听了,就算是不识字的百姓,愤怒的情绪也立即就被调动了起来,感同身受一样。
“这天杀的薛小郎君。”
“怎么不降一道雷劈死他啊!”
甚至有人拿他吓唬孩子,“阿虎,快回家,再不来,薛小郎君打折你的腿。”
被唬住的小孩子,尖叫一声,扔了手里的蜻蜓,哭着跑回家。
短短几日,薛小郎君薛骏就在一首首传唱的诗谣的影响下,成了京中百姓口中的大恶人,能止小儿夜啼的那种。
薛府。
薛成终于从幕僚口中得知了此事,气得脸色铁青,一迭声的要人将薛骏拿来。
“薛郎,何事生气?”崔氏为他捧上一碗酪浆。
“我一再嘱咐这些日子低调行事,他还惹出事来,闹得满城风雨。”薛成喝了口凉凉的酪浆,质问崔氏,“为何我今日才知此事,你让人瞒下了消息?”
崔氏给他拍背顺气,“这算什么事?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士子,打了也就打了,他就算闹得风风雨雨,又能怎么样?且不说郎君你为宰相,就说阿骏,他也是官身,闹得再大,最多免官折罪。”
闹得如此沸沸扬扬,背后肯定有小人作祟,崔氏却不怕,他们这种人家,这种事情不知道做过多少,罚钱若不行,还有免官折罪,人是不会受一点罪的。
“此事再闹下去,闹到御前,陛下这段时间性情变了……”薛成怕了皇帝了。
“郎君你这是当局者迷,那些下作的诗谣我都让人抄了,尽是些纵子行凶之类,哼,一群没见识的,也只能污了阿骏的声名。”在崔氏眼里,薛骏是天底下最好的儿郎,被这些下贱之人污成了恶人,她也生气,但不会着急。
“就算传到了陛下耳里,至多责备郎君几句教子无方,断了阿骏的仕途。”崔氏冷哼,“一朝天子一朝臣,阿骏的将来……没人毁得了。”
薛成琢磨了一会儿,笑着握了崔氏的手,“为夫着急生乱,还是夫人看得明白。”
的确如此,皇帝不喜皇族公卿子弟滋扰生事、欺压百姓,前几年,延平郡王的次子纵马践踏麦地,农人相拦,被他挥鞭打死。皇帝听闻,怒斥延平郡王,将其次子贬为庶民。延平郡王辈分极长,按皇族排序,乃是皇帝的堂祖,被责骂得颜面尽失。就算这样,延平郡王府丢了颜面,损了一个次子,里子却没伤。
他们这等身份,除了牵连到谋反、夺位这种事情,伤不到筋骨。
阿骏这事,至多豁出他这种老脸挨一通斥骂,不会再有什么了,薛成心里甚至想,这些寒门士子,到底底蕴不足,闹事都闹不对方向。
京兆府接到卢县令递来的烫手山芋,一番斟酌后,和薛成、崔氏想到了一块,往薛府递了信,薛成大义凛然的回了按律法办四个字。
既然薛公不袒护儿子,这等小事京兆尹便自行处置了,在奏章里写了原委,按例呈报天子。
但,民间的愤怒更大了,薛骏以往欺压百姓的事也被翻了出去,闹得沸反盈天。
薛府从上到下都不以为意,薛骏被免了官,依然整日与一众贵胄子弟打球走马、纵饮狂欢,好不快活。
“难道只能这样了吗?仅仅免了官身。”
“唉,他这种贵胄,过一段日子,又能荫了官,咱们又能如何?周兄,想开点。”
“我受得痛楚,能让他尝十之一二,我死都甘愿。”周姓士子面色灰败,咬牙恨道。
不仅仅周姓士子及和他交好的人不甘又无奈,听宋女史之令行事的一个士子不甘心的登门,“女史,我们付出这么多心力,就得到这么一个结果吗?早知如此,我们何必费尽心思。”
宋女史优雅的点茶,“年轻儿郎,多点耐心。”
看着茶面上如一朵牡丹的汤花,宋女史满意的颔首,这一切都在贵妃娘娘的意料中,该贵妃娘娘出手了。
……
紫宸殿。
这几日极热,老天像下火一样,皇帝的胃口却没怎么受影响,他的薛贵妃心思灵巧,折腾得尚膳监人仰马翻,做出一道道冰凉甜蜜的解暑之物,他吃得极满足。
这日,皇帝下了早朝,就赶回了紫宸殿。天太热,虽然有肩舆、盖伞,在外面走一趟也难受,皇帝命人将紫宸殿偏殿按照薛贵妃的喜好收拾布置了,供她白日歇息。
踏入紫宸殿,皇帝在跪迎的人里没看到薛贵妃,剑眉一挑,脚下的步伐不觉加快。上了台阶,走到偏殿门口,宫人跪了一地,湘竹帘里静悄悄的,皇帝自己掀了帘子,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
薛妍穗临窗而坐,她一向喜爱艳色衣衫,今日却一身素淡,就连发髻上也只簪了几支玉钗,不施脂粉,手托着腮,双眸空茫的看向窗外,手肘下压着一本书。
皇帝微微一愕,心尖上似被拧了一下,有些酸疼,这样的薛贵妃有种不同往日的清艳,可她眼中的低落让他心疼。他都站在了她面前,而她丝毫未觉。
看了一眼,她手肘压着的竟是一本佛经,皇帝疑惑不解,薛贵妃从不持斋念佛,怎么看起了佛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