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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鱼坐在一点红身边,一言不发。
而一点红的左胳膊已完全失去知觉了,甚至连疼痛都已感觉不到。他瞟了一眼李鱼,嘶哑地道:“你不该还呆在这里。”
李鱼问:“为什么?”
一点红嗤笑道:“你见过死人么?”
李鱼指了指伊哭,说:“这不是么?还有你那天杀死的崔继和另一人。”
一点红一时语塞,半晌,又嘶哑地道:“我是中毒,死相不好,你最好还是别看的好。”
李鱼说:“你不会死的。”
她的语气有点低低的,似乎是心情有点低落,她眼眶微红,眼睛里似有点点泪水,却又怎么也不肯落下来。
一点红深深地望着她。
像他这样的人……能在临死之前,得到一个人的眼泪,已很是难得。
此时此刻,他的心里也忍不住泛起了涟漪。
他忽然伸出了另一只完好的手,用大拇指轻轻蹭上她的面庞,替她擦掉了那一滴即将落下的眼泪。
他的嘴角勾起了一丝微笑。
他是个很少会笑的人,即使是笑,也通常是那种讽刺的、讥诮的冷笑,看上去并不柔和。
然而此时此刻,他的微笑看上去却很轻松,很愉悦。好像他根本就不是一个马上要死的人,而是一个忽然被天降横财击中的幸运儿一般。
他忽叹了一声,道:“莫哭。”
李鱼别开了眼,说:“我没有哭。”
一点红自嘲地道:“为我这样的人掉眼泪,实在是不值得。”
李鱼的声音显得有些闷:“我早都说了,请你莫要这般自轻自贱,你却从不听我的。”
一点红勾唇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忽然觉得很累、很累,眼皮都抬不起来,大脑慢慢变得无法思考……
他曾面对过很多次死亡,但唯有这一次,他觉得安宁,他说不了话,也没法子控制自己的身体倒下,他慢慢地、慢慢地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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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再一次醒来的时候,他一时没意识到自己在哪里。
并不大的空间,有一股木头的味道。除此之外,他的鼻腔周围还围绕着一股冷香,一股动人的、熟悉的冷香。
他侧头看了看,一张美艳绝伦的睡颜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那人额前的头发有些凌乱地贴在脸上,却根本无损于她的美貌,反而叫她多了一股海棠春睡般的娇媚之感。
……是李鱼。
——他还活着。
这是在他们的马车里头,这马车不大,平日里有李鱼一个人的时候还不见得挤,如今两个人时,却觉得有些逼仄了。
李鱼虽睡着了,却似乎不太舒服,在梦中眉头也轻轻地皱着,呼吸仍是浅淡到让他以为这是个死人。
一点红微怔,盯着李鱼的睡颜看,半晌,才忽伸出手去,似乎是想要替她拨开额前凌乱的发丝。
然后就触到了她如冰冷丝绸一般的皮肤。
一点红皱了皱眉。
她身上好似更冷了。
他瞥见了被她丢在一旁的兔毛皮草,伸手捞了过来,盖在了她的身上。
美人嘤咛了一声,似乎不太喜欢身上盖着衣裳,伸手就要拨开,又被一点红强硬地抓住了手,塞回了皮草里头。
他慢慢地坐起身来,半靠在马车壁上,伸出了受伤的左臂。
……皮肉上那些可怖的毒素蔓延的痕迹,已经没有了。
他闭上双眼,运起内力。
他体内还有只余毒,但也无伤大雅,除了有些虚弱之外已没什么了,这些余毒,有个十几天,大概也就能全消了。
那如血玉一般的药丸……竟如此神奇?
一点红一个杀手,对毒物自然很是了解,光是解毒的法子就知道十七八种,这青魔手的大名,也早早就听过了。
按理来说,这青魔手乃是百余种剧毒根据不同的配比淬炼而成,解毒之法即使有,也极其复杂。需得先把人命吊住了,再慢慢调理,一种毒一种毒的去解,其中的复杂,如今江湖上根本没人能做到,因此才说,这青魔手无药可医。
这红珠玉一般的药丸子……究竟是什么东西,竟能解开如此可怖的奇毒?
伊哭制|毒的本事大,这解毒的本事也这般大?还是说……
一点红的目光钉在了李鱼的脸上。
还是说,这是她本来就带在身上的奇宝?只是装作是从伊哭身上翻出来的。
如此至宝,她竟能一拿就是几粒。这东西江湖上是决计没有的,除非……除非真是从那皇宫大内里带出来的珍宝。
他的目光灼灼如火,似乎能把她的脸盯出一个洞来,可惜李鱼对别人的目光实在是不太敏锐,仍呼呼大睡,丝毫没有意识到有人在盯着她看。
一点红收回了目光,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天色已暗了下去,他们的马车仍停在原地,看来,他昏迷了大半天。只是他昏迷之时,乃是在树下,是她把自己拉扯进马车的么?
一点红虽然瘦,但却不是羸弱的瘦。他身上肌肉均匀,轻肯定是轻不到哪里去的……李鱼一个娇弱女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把他拉扯进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