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早之前,
程素素就与史垣有过一次长谈,
当时史垣就对自己的仕途有了一个很清醒的认识,
认为自己做丞相还是很勉强的,
竞争不上也是正常。是以程素素压根儿就没往别处去想,
只是很伤感史垣去世得太早。
去史家吊唁是必须的,
史家也是人头攒动,
却到底不如当年李府的场面了。史垣是京城人氏,亲朋故旧很多,倒也不显得冷场。到得史府,
程素素先去安慰师母。史夫人一脸的忧色:“你说这人好好的,怎么就没了呢?”
程素素也跟着点头。史垣是李丞相的学生,老师如今还在政事堂里奋斗着,
反正程素素是没想过史垣会这么早去世的。
与史夫人抱头痛哭一阵儿,
史夫人好容易止住了哭,又担心上了:“这一家大小以后可怎么办呢?”
一旁的孙子史大郎有些尴尬地劝道:“阿婆,
还有我们呢。”他已开始做了个小官,
当然明白祖母这话的意思了。史家虽是京城土著,
然而族中并无什么高官,
靠的还是史垣。如今一座大山倒下去了,
史家是断然无法维持昔日的生活的了。比起普通人或者是普通小官,
当然是要好,想要如往昔风光,是怎么也不可能的了。史夫人随丈夫一路走到了如今,
却要独自承受这样的落差,
也确实很难为她了。
程素素知道史夫人的意思,未必就是说给她听的,只是此时史夫人的心情就是如此罢了。因而也低声劝慰道:“有这么有担当的孙儿,何必担心以后呢?眼下且用心将老师的后事办好,叫人看着这家里还有人,还能撑得住。以后的事情,总要将这件事情办完再谈。”
史夫人也很快悟过来,丈夫真尸骨未寒的时候就哭诉这个事儿,确显底气不足:“是啊,靠他们了。”
史家人手也多,史垣的品级放在那里,有司亦派员协助,这场丧事最终办得有模有样。史垣走得突然,有程素素跟着盯了全程,偶有史家不及之处,她都给补上了。
待办完了丧事,程素素还有些回不过神来。若是史垣缠绵病榻许多年,又或者年事已高,她倒能哭得出来了,此时却是真的伤心发不出来,对史垣的死亡这件事情,并没有直观的感受。
送殡回到自己家里,洗沐更衣,换上了一身淡雅的常服,一旁樱桃将脱下的素服收叠起来拿去洗。看到白色的衣服一点一点被折成规整的形状,程素素突然难过了起来:“他是真的走了啊……”
樱桃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了,只剩下点头应和:“是。”见程素素没有旁的吩咐,将衣裳拿下去,走到门外顿了一顿,只觉得有点奇怪,又不知道哪里奇怪了。
门内,程素素被无数句“老师死了”洗脑,抬手摸了摸脸,手上一片水痕,才恍然大悟:“老师死了!”哭了一阵儿才想起来,一场丧礼,自己全然没有落泪,到现在居然哭了起来。
越想与史垣的相处却是悲中从来,到谢麟接到消息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谢麟心道,这就更不能跟她说皇帝的考语了。谢麟也认为,皇帝说得并没有错,显然却不适合就这样对程素素说。此时讲什么开解的话都很虚了,不如让她痛快哭一场。
程素素痛哭一回,上下人心惶惶,直等到屋里叫打水洗脸,门内门外守着的人才仿佛又活了过来。程素素洗净了脸,往榻上一靠,问谢麟:“下面谁有宣麻拜相的幸运呢?”
谢麟脸上的表情仿佛在问:刚才还那么伤心,你这就过去了?
程素素道:“我倒要看看是什么能人。”那是史垣其实内心很想拥有的,程素素难免会有这样一种情绪。
程素素承认自己是偏心了点,那也是因为:“我没看着五十来岁的人里有这样的能人呀!”要是真有一个什么都合适的人,她也不至于动用手上的力量,帮老师搞别人的黑历史了。只要能力够了,她不会因为其他方面的瑕疵□□枪拖人下水。眼下国家是这个样子,虽然皇帝不糊涂,也得需要有能力的人不是?
谢麟道:“圣上也还在犹豫。”
“可惜了,老师若是还在。”
谢麟道:“他……还是勉强了些。”
“别人也未必见得好呀。”
唔,这就有点不太讲道理了,谢麟又不吭声了。程素素道:“你有话就说嘛!”
谢麟道:“呐,有两个人,一个人,专精一项,另一个人各项都平平,但是都不差,你选哪一个呢?”
程素素眨眨眼,反问道:“怎么就知道老师别的不好呢?起码也是个中平吧?”
“现在朝廷第一危险的事情是什么?”
“内则兼并,外则魏虏。”
“计相能做哪一样呢?”
程素素沉默了,谢麟安慰地轻抚她的后背:“好了,事情都过去了,计相自己,想必也是想得开的。”
程素素道:“他当然想得开,他也说过,恐怕拜相是难了的。”
谢麟没有说话,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