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音的第一次翊坤宫请安,并没有遭遇到她想象中的刁难、嫉妒或冷嘲热讽。
钮贵妃全程都端坐着,保持着她未来国母雍容华贵、端庄大方的仪态,一言一行甚至连笑容都标准得可以做后世宫廷剧正宫皇后的典范。
那拉庶妃瞧着是个明朗大方的性子,很善言辞,只是笑容不达眼底,眼神也有些闪烁;马佳庶妃基本没说什么话,只顾小心翼翼地护着她隆起的肚子;完颜庶妃长得一派天真烂漫的模样,好奇地看了清音好几眼,两人目光对上的时候她回了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貌似颇有些孩子气。
董庶妃望向清音的眼神带了几分难掩的羡慕,交谈的时候言语之间也颇有些讨好的意味;出身较低的那庶妃和兆佳庶妃几个则是一直安安静静的,除非问到她们头上,否则一言不发。
除了……钮贵妃的妹妹小钮妃同学,其他“同僚”们与清音的第一次相见,至少表面上,称得上是一团和气。
就是小钮妃,也不过就是面上带了些忿忿之色,但越是这般喜怒形于外的人,就越不可能是心机深沉的狠角色。清音看在她只有十四岁,且还有个未来的皇后姐姐照拂着的份上,并不打算跟她多计较。
半个时辰过后,钮贵妃难掩疲色地端了茶,众人见状,皆行了礼退下。清音打了个哈欠,略有些失望地坐肩舆回了承乾宫。
请安好无聊啊。
可是这样无聊的请安,却是深宫女人们的日常。
如今钮贵妃还只是贵妃,大家伙儿只需五日请安一次;等两个月后钮贵妃正式封了后,那她就得天天过去翊坤宫请安了。一想到那样的日子,天天得早起不能赖床,清音就有些烦闷。
所以,她决定,等将来她奋斗到了皇后的位置,第一件事,就是降低妃嫔请安的频率,并且推迟请安的时间!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她才十七岁,还在长身体呢,要是睡不饱,会长不高的啦!
想到害她昨晚没睡够的罪魁祸首康熙,再想到康熙十有八/九今晚还会过来,清音打了个寒颤,一回到自个宫里就卸了簪环换了寝衣补觉。
再说此时的翊坤宫。
钮贵妃靠在紫漆描金山水图榻上,伸出纤细近乎消瘦的手指轻轻按着太阳穴。小钮妃坐在一旁的紫檀木雕花椅上,言辞间很是有些愤愤。
“姐姐,你今天怎么就这么放过佟妃了呀?”小钮妃咬了咬桃红色的唇瓣,不高兴地说道,“你看她多猖狂!”
钮贵妃轻笑:“她怎么就猖狂了?依我看呀,这后宫最猖狂的,得数你才是!”此时的钮贵妃在小钮妃面前,褪去了外人面前的雍容端庄,多了真正的和蔼亲切,眼角眉角都带着些淡淡的笑意。
看着这个妹妹,钮贵妃仿佛看到了她刚进宫的时候,也是这般大,也是这般天真活泼,朝气蓬勃,天不怕地不怕,自信地认为凭着她的资质定能在这深宫中过得很好。一眨眼,十年时光匆匆而过,她似乎成了最终胜出的那个人,却又好像是输了。
而她的妹妹,却要把她走过的路,再走一遍。
钮贵妃实在不希望,她重蹈她的覆辙。
小钮妃气呼呼地说道:“姐姐,佟妃半年前就进宫了,但是一直缩在太皇太后宫里,从未过来给你请过安,她根本就没把你这个后宫之主放在眼里嘛!”
“还有今天,她总算来请安了,却来得最迟!不就是昨晚刚侍了寝嘛,就侍宠生骄成了这副模样!”提到“侍寝”二字时,小钮妃姣好的脸上顿时染了红霞,形容都有些扭捏起来。
钮贵妃一见她这副模样,不由得失笑出声,揶揄道:“怎么,我们温儿长大了,也想着皇上了?”小钮妃闺名带着个“温”字,是以钮贵妃昵称她为“温儿”。
小钮妃羞恼道:“姐姐!我不跟你说了!”转头就把刚才指控清音不敬的事忘了个干干净净。
钮贵妃拿帕子掩了唇,含笑道:“好,不说就不说。”她在睡榻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悠闲地捻过一旁案上的葡萄,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小钮妃急了,桃红色的唇瓣被咬得越发潋滟,手中的帕子被攥得一团皱巴。她轻跺了跺脚,抿了抿嘴,似乎破釜沉舟一般地下定了决心,抱住钮贵妃的手臂就近乎耍赖地摇了起来:“姐姐,温儿的好姐姐,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让敬事房把我的绿头牌挂上去啊?”
小钮妃今年十四,但她入宫的时间比清音还要早。早在康熙的第一任皇后——仁孝皇后赫舍里氏崩逝后不久,被昔年战伤旧疾困扰多年,知晓时日无多的遏必隆就将幼女送进了宫,得妃位待遇,是为小钮妃,而那时的她,不过十二岁。是年末,遏必隆病逝,康熙亲谥“恪僖”。
小钮妃入宫后,摄六宫事的钮贵妃考虑到妹妹年纪还小,就交代了敬事房不把她的绿头牌挂上。为了避免不该有的麻烦,钮贵妃在每次康熙过来翊坤宫时,都想方设法地把小钮妃差开,尽量不让他们见到面。
偏偏小钮妃渐渐长大了,情窦初开,就跟多年前的钮贵妃一样,只几眼的功夫就陷了进去。钮贵妃不让她见康熙,她就自己想办法,没头苍蝇似的天天跑去御花园到处晃,希望运气好能碰上康熙,哪怕只是说两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