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匆匆赶到了寿康宫。众宫人们见皇上脸色阴沉, 浑身似笼着一层郁气,皆噤若寒蝉,战战兢兢地连大气都不敢出,行礼问安之后就以最快的速度退了出去。
殿内只余太后和乾隆两人。
乾隆低沉的声音里满是疲惫和无奈:“皇额娘急找朕来, 所为何事?”
太后正襟危坐, 吐出的话句句如刀,刀刀直指清音:“娴皇贵妃连个孩子都照顾不好, 使得七阿哥染了天花之症。如此无能, 不堪为人母!这是其一。”
“林嬷嬷被七阿哥传染了天花, 病重难治而亡。哀家垂老之年失了林嬷嬷,如失一臂膀!这是其二。”
“皇帝, 你别忘了,你是林嬷嬷看着长大的, 你幼时她还贴身伺候过你几年!林嬷嬷遭此无妄之灾, 于情于理,你难道不该为她作主吗?”
“也罢,就算哀家再看重林嬷嬷,在皇帝的心里, 她也只不过是一个老奴,她的死活有什么要紧?但是,天花是极易传染的!娴皇贵妃如此不作为, 害了林嬷嬷事小, 就不怕牵累了慈宁宫上上下下数十口人, 包括哀家吗?”
乾隆重重地哼了一声, 看向太后的眼神冰冷刺骨:“皇额娘这是要倒打一耙了?”
“您上述所说的种种,不该是朕问您的吗?朕知您厌恶嫌皇贵妃,连带着也不喜她所出的和嘉和小七, 然而朕万万没想到您竟是这般心狠,想要用天花之疾害了小七的性命!皇额娘,您还记得小七是朕的儿子,是您的亲孙子吗?”
“再者,小七若是染了疾,日夜照顾小七的娴皇贵妃只怕也不能幸免。呵,好,这大概是您喜闻乐见的。可是,您到底有没有想过朕?朕常去承乾宫看望小七母子,您就不怕朕也中了天花吗?您连朕的生死都不放在心上吗?”
太后怒道:“哀家没有用天花害七阿哥!谁知道娴皇贵妃行事嚣张跋扈得罪了哪些人,使得他们怀恨在心,伺机报复?反倒连累了哀家!”
太后觉得自己做得没错。她顾念着少得可怜的那一分祖孙亲缘,确实没想过要七阿哥死,她只是想绝了七阿哥争储的可能罢了。
那个护身符,是用苦杏仁、枇杷仁等磨成粉加了水浸过再晾干的。七阿哥正在长牙,喜拿着东西到处啃,只要吃进去那么一点苦杏仁粉和枇杷仁粉,就极有可能诱发癫痫。
一个皇子得了癫痫,怎么能得储君?娴皇贵妃没有成器的儿子,想登继后之位也就没那么容易了。等诚贵妃生下儿子,必能与她一争!后位,还得是她们钮祜禄氏的!
这就是太后的打算。
太后所想,乾隆当然猜得到。他对太后愈发失望,几乎出离了愤怒:“皇额娘,您直到现在,还要推卸他人吗?”
大手一挥,戴着严严实实手套的李玉就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琉璃瓶进来,只见瓶口用木塞子封得紧紧的,里头俨然是和嘉生辰之日太后赐予七阿哥的那个大红色的护身符。
“朕已让太医验过,这个护身符的图案上,沾有天花病人的脓液。”乾隆冷冷地道,“您想害亲孙子,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就连跟了您数十年的林嬷嬷也被蒙在鼓里。林嬷嬷不知情下,不慎碰了脓液,故才得了天花。”
“皇额娘,您别装模作样地替林嬷嬷难过了,朕嫌恶心。害死林嬷嬷的不正是您吗?”
太后怒起:“哀家没有!哀家怎么可能用天花害七阿哥!哀家怎么可能让你身陷如此危局?”
乾隆指了指琉璃瓶,一句一顿:“证据确凿。”
太后重复道:“哀家没有用天花!”
乾隆眯了眯眼:“那您用的是什么?”
太后抬起头,嘴硬道:“哀家什么也没用!哀家从来就没有害过他们!”
“皇帝,你为何总是不相信哀家?慧平贵妃的事你忘了吗?数年前你冤枉哀家害得慧平贵妃落了胎,如今你又要重来一次,冤枉哀家害了七阿哥吗?”
乾隆冷笑:“皇额娘,朕也想相信您,可是您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太让朕失望了。您打着为朕好的名义,却是一次又一次地伤了朕心爱的人。这种好,朕不需要!”
顿了顿,乾隆又道:“皇额娘想要什么,朕大概知道。或许,朕就不该让诚贵妃怀上孩子。这个孩子,让您的心越来越大了!”
说罢,乾隆拂袖而去。
太后瘫坐在靠背椅上,乾隆离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唬得她心神不宁。
她可以为了钮祜禄氏绝了七阿哥争储之路,那乾隆会不会为了他最喜欢的儿子对诚贵妃腹中之子下手?
应该不会吧,那也是他的孩子啊!
不,有什么不会的,她能对孙子下手,他为什么不能对儿子下手?他的身上留着她的血,都是狠的,都是为达目的能不择手段的!
不行,她得提醒诚贵妃,小心皇帝!
然而,已经晚了。乾隆以太后受惊病重需静养的理由,不允许她出寿康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