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路上,午后两点的光晒,烘得人暖洋洋的。嘉嘉在言晏身边偎身睡着了,一头的汗,言晏给他脱掉了外衣,反披在孩子身上。她也不敢轻易眯眼睛,得时时刻刻盯着孩子,好回去交差。
快进城的时候,小舅打电话给言晏,让她到了之后直接来他办公室这边,离幼儿园比较近,他晚上还有事,待会直接送孩子去外公外婆那里了。
言晏想着上午杨老师说得那番话,电话里没和小舅赘述些什么,只答应他,好。
于是,言晏抱着熟睡的嘉嘉,肩头还有孩子的背包、水壶以及买的各种纪念品,一头薄汗地走进小舅办公室,她甚至都没瞧里面什么情况,只一副交差的口吻,“孩子我给你完好无损地带回来了,买的物件都有小票,舅妈给我的钱,我回头把剩下的微信转给她,吃饭的钱我就不跟你们算了。只给你们带句话,老师说嘉嘉性情有点自我主义且没什么安全感,挣钱是很重要,不过还是多抽点时间陪陪孩子吧。起码,像今天这样的亲子活动,班上二十七个学生,别的家庭或多或少父母一方都陪着了,唯独你们,说句不好听的,你们俩的事业在我看来,也没到泽被社稷苍生的地步,孩子就这么一个!”
她甚至已经到嘴边的一句话,还是咽下去了:你们姐弟俩为什么都一个样!
谢礼宾被言晏这无厘头的脾气,训得有点摸不着头脑,从她手里抱过儿子,也没反驳什么,只说今天辛苦了。
言晏扭头就想走,忘记她手腕与嘉嘉手腕上还连着那根防走失的牵引绳,她垂首去摘手里那魔术贴的手环时,才发现身后的沙发处,赫然靠躺着一人。
周是安端起案几上那杯已然没了热气的绿茶饮一口,言晏突然觉得今天这一来回的颠簸,晕车的后遗症又强烈了点,“我先走了。”
此地不宜久留。
她往外走了没几步,就听到小舅与某人说话的声音,“见笑了,臭丫头自小脾气就大得很,说话也没什么规矩。”
“嗯,你这个娘舅当得确实有点窝囊……”
言晏:……
*
小汪车到楼下了,周是安
也勾起他的西服外套,起身告辞,谢礼宾说有孩子在这边,就不下去送周总了。
今天这场应酬,生生折腾到下午两点,周是安是真有点上头了。酒阑人散,他去洗手间催吐了一把,接过谢礼宾的热毛巾揩手的时候,他不无几分尊架的口吻知会谢礼宾,“今天这顿酒,我算是拿命给你保驾护航了,这个单子再跑了,咱们都别混了。”
周是安用自己的车送对方那几个老鸟回酒店休息,自己也就随着谢礼宾上他的工作室楼上歇歇神,顺便等司机回头。
周谢二人算不上交情甚笃,只不过从前谢礼宾父亲在世的时候,是S城炙手可热的私厨,周父很喜欢谢老的菜,一来二去,周是安也与谢礼宾照面几余。后来谢老过世了,谢礼宾某日诚意满满地想让周是安带他一道做生意,那时候周是安刚接手秦之惠的设备代理权,确实需要扩充人手,二人年纪约仿,谢礼宾只长周是安一岁,给出的理由又踌躇满志之状:父亲也算留了点家底给他,长姊也有自己的生产,他作为谢家唯一的男孙,总不能靠着父亲的遗产过活吧。
谢礼宾在决定自立门户之前,是在机关部门工作。
周是安喜欢与两种人打交道,一是绝对的天赋之人,二是很有分寸且会自省之人,前者省很多口舌,后者来往起来比较自在。
毫无疑问,谢礼宾属于后者。
众多代理商中,周是安确实与他有几分交情,从前说不准是不是谢礼宾一向有礼相待,现在,更说不准,为了什么。
难道只图了分成的数目?
周是安迎风坐进车里,饶是小汪回来的一路都开着车窗及天窗,车内还是一团乌烟瘴气的烟臭味。
他不怪小汪,只冷着眼,整理袖扣的时候,骂今天逢迎的那几个圆脑肥肠的男人,“老东西!”
话音刚落,像是刻意与周是安叫板似的,他酒没醒得齐全,正在恼那几个老家伙一手的烟,熏得他车子尽是味儿的时候,车外有人叩窗。
周是安抬眼望去,脑海里竟然乍现了三个字:小东西。
他被自己的下作惊醒了几分酒。
敛敛神,降下车窗,不疾不徐,不轻不重的口吻朝车外的某人开口,“有事?”
言晏始终觉得欠周是安一声谢谢,她刚才下楼,清晨到下午三点一刻,算不上饥肠辘辘,但也无精打采得很,刚买了杯咖啡续续神,正巧出来的时候,看到周是安一身正装地上车。
无论待不待见这个人吧,好歹人家捡回她一个清白,在楼上一顿发脾气又被他撞见了,言晏说不上来什么情由,似乎想为自己正名一下。
“上次,在酒吧,谢谢周先生。”言晏将手里那杯没开封口的拿铁递给他,算作还恩。
周先生?周是安听人这么称呼自己太过寻常了,怎么在她口里叫着,他就这么膈应呢!总觉得哪里不舒坦了。
目光在她身上,上下一个打量,还是那黑白色的T恤仔裤,西下的余晖,侧在她一边的脸颊上,有着橘色的光,周是安没有理由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