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若海给卿念打电话,说她微博都快长草了,也不营业一下。
卿念鼓起勇气把镜子翻出来照了照,觉得自己现在这副模样还不如不营业呢。她已经一连在山上呆了将近半个月,洗脸刷牙连带洗澡都指望着后院出去那条小河,拍起戏来白天黑夜全颠倒了,戏服穿了脱脱了穿的索性懒得换了。卿念昨天溜出去洗澡的时候捏着鼻子想,也就舒琅不嫌弃,晚上还下得去手抱着自己睡觉。
张若海特别好奇,“你现在什么样了?”
卿念自暴自弃的开了原相机,发过去一张自拍。
张若海:“……算了,还是用以前的存货吧。你今天营业一下,过几天有个广告要发。”
舒琅走进来的时候看见卿念拿着镜子猛照,嘴里念念有词,跟中邪了似的。走进了一听,听见她不停地碎碎念:“天呐天呐我怎么这样了变中年妇女黄花菜了没人要了……”
“自言自语什么呢?”舒琅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
卿念吓了一跳,“你怎么进门没点声儿啊?”
“我进自己房间还得打报告?”舒琅叹气,“你不是天天看着监视器呢嘛,还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啊?”
卿念愣了一下,“我看的是那条拍的怎么样,看的是角色又不是自己。”
卿念被舒琅带得有点儿上头了,或者说她身体里本来就有一种冲动,现在给了她这样一个环境,她就成了一个戏疯子。过去每段戏好不好,让不让过,生杀大权都掌握在导演手中,她觉得当演员的听见导演喊卡就万事大吉,而坐在监视器后面的换成舒琅了,卿念心想就算不争馒头争口气,也得把每场戏演好了,把舒琅的强迫症哄舒服了才行。
舒琅也真让她折腾,卿念觉得不满意了再来一镜,二话不说开机重来,胶片哧溜溜滚着,跟不要钱似的。舒琅从来不和卿念说预算吃紧的事,而卿念却总能根据摄影师碗里鸡腿的大小准确的推断出剧组当前的财务状况,然后想办法塞钱进去。要是舒琅问起了,她也理直气壮,她也是股东,怎么,还不让股东出钱的吗。不过事实上舒琅也从没问过,在这方面两人彼此之间保持着心照不宣的默契。
***
卿念熬了一晚上,通宵没睡觉,成功熬出一对充满血丝附加黑眼圈大礼包的兔子眼。
昨天剧组转场来到了山上,外面簌簌下着雨,原先刚没过膝盖的一湾小河水线上涨,目测得到大腿了。卿念披着浴巾蹲在刚搭的棚子里,可惜了,今天不能下河游泳。
这场淋雨戏将来会剪辑在电影开头,意义自然是至关重要,卿念已经NG了十几次。
“姜依准备离开这座隐居的小楼,下好决心回去自首,她兀自在楼前站了许久。雨打在姜依的身上,她纹丝不动,眼睛里一潭死水,麻木得像一尊雕塑,只有翕动的鼻翼透露出一丝生气。”
剧本里寥寥数语不过几十个字,卿念始终找不到如何在镜头前展示出这种感觉。用舒琅告诉她的话来说,既不能全死了,得保留“一丝生气”,可是又不能太活泛了,不然更不搭。
四月春寒料峭,再这么淋下去,她估计站都站不稳了。
舒琅在监视器后面对着全剧组发话:“休息五分钟,大家调整一下,场务那边有姜汤,还有半小时天就要黑了,抓紧时间再磨一磨。”
卿念端着姜汤慢吞吞走到监视器旁边。舒琅现在正处于低气压状态,虽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耐烦,但是从她闭眼揉着太阳穴的姿势,卿念还是敏锐地觉察出她此时的不爽。是的,任哪个导演连续NG十几场戏,还是天气恶劣条件下的外景戏,心情都不会好的哪里去。
卿念头一次没来由地有些怵,或者说惭愧的成分要更多一些。她默默把姜汤往舒琅那边挪了挪,然后转头看着监视器里自己刚才反复NG时的表现。
舒琅开了口,在她身后毫不留情地指出:“情绪太假,表演成分太重。”
卿念:“……”好吧,她自己也觉得有点做作,凹过头既视感。
“电影镜头中的表演方式和电视剧并不太一样。你以前的导演可能会要求你时刻拥有饱满的情绪,甚至一些夸张的表情和肢体语言来表现剧情,但是电影的大屏幕已经把你的五官放大了无数倍,甚至细微到你的肌肉走向都逃不过评审的火眼金睛。你是在一百分钟的时间里经历一个故事,现实世界不需要歇斯底里。”
卿念点点头,“我知道了。”
原来她自己都分不清楚这其中差异,也不知道舒琅怎么看的这样明白,真是白长人家三岁。
“冷吗?”舒琅问她。
卿念突然有点不敢直视她的眼睛,摇头道,“不冷。我现在再试试吧。”
舒琅拿起对讲机吩咐各部门准备,卿念走出避雨棚,重新站回到位置上。
淅淅沥沥的雨打在身上,寒意从脚底一路传递上来,激得眼眶发红。眼前是一片碧水青山,她处在生机勃勃中,却仿佛自己已经垂垂老矣,一无所有,生命将要终结。人的手上一旦沾了血,哪怕是彻夜的暴雨也无法冲刷。
她深深地注视着前方。
“卡。”舒琅在监视器后终于长吁一口气,“过,今天收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