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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4 / 6)

的刻本插图。姝华根本不看,风吹插图,一翻一翻。小毛有点局促,看看沪生。马路上,车轮轧过阴沟盖,咯登咯登响。沪生拿起簿子说,这是小毛抄的。姝华说,嗯。小毛说,姐姐写的诗,让我看看。姝华说,沪生,为啥到外面瞎讲,我不写诗的。小毛不响。沪生有点意外。小毛自语说,这就随便,个人的自由,看不看,我无所谓。姝华不响。小毛拿起膝盖上的纸包,端到台面上说,姐姐要是喜欢,就留下来。小毛立起来,预备走了。姝华毫无表情,拆开旧报纸,见上面一本旧版破书,是闻一多编《现代莳抄》,姝华面孔一红。此时沪生也立起来,准备告辞。姝华说,再坐一歇。小毛不响。姝华翻到穆旦的诗,繁体字:静静地,我们攘抱在

用言语所能照明的世界裹,

而那未成形的黑暗是可怕的,那可能和不可能的使我们沉迷。

那窒息著我们的

是甜蜜的未生即死的言捂,

它底幽璧笼罩,使我们游离,游进混乱的爱底自由和美丽。

小毛说,这等于外国诗。姝华轻声说,卢湾区图书馆也看不到,一向是不印的。沪生说,哪里弄来的。小毛说,澳门路废品打包站,旧书旧报纸,垃圾一大堆。姝华不响,眼神柔和起来。小毛说,我随手拿的。

姝华笑说,还随手,肯定明白人。沪生说,是吧。姝华翻了翻,另一本,同样是民国版,编号431,拉玛雨丁《和声集》,手一碰,封面滑落,看见插图,译文为,教堂立柱光线下,死後少女安详,百合开放在棺柩旁。姝华立刻捧书于胸,意识到夸张,冷静放回去。南昌路有爆米花声音,轰一响。姝华翻开小毛的手抄簿,前面抄了兵器名目,流星锤,峨眉刺,八宝袖箭等等,包括拳法套路,后面是词牌,繁体字,楼盘“霜天晓角”,剪雪裁冰。有人嫌太清。又有人嫌太瘦。都不是。我知音。谁是我知音。孤山人姓林。一自西湖别後。辜负我。到如今。姝华不响。另外是吴大有“点绛唇”,江上旗亭。送君退是逢君庭。酒嗣呼渡。雪壁沙鸥暮。漠漠萧萧。香涑梨花雨。添愁绪。断膀柔格。相逐寒潮去。(诗词繁体错误)姝华抬起面孔,细看小毛说,抄这首为啥。小毛说,好看吧。姝华说,啥。小毛说,船橹写得好。姝华说,啥。小毛说,苏州河旁边,经常看人摇橹,天气阴冷,吃中饭阶段,河里毕静。姝华说,从来没去过。沪生说,有风景。小毛说,下游到三官堂的稻草船,上游去天后宫批发站码头青皮甘蔗船,孤零零,一船一船摇过来,一支橹,一个人摇。船大,两支橹,一对夫妻,心齐手齐,一路摇过来,只听得一支橹的声音。姝华说,词意浅易,词短韵密,无非一点闺怨,写满相思,只这两首,我欢喜的。小毛说,古代英雄题墙词,姐姐看过吧。姝华说,狠的。小毛说,宋朝比现在好多了。姝华压低声音,蔼然说,小毛是中学生了,外面不许乱讲,要出问题的,真的。

两个人坐约一个钟头,出了公寓,经国泰电影院一直朝北。小毛说,姝华比较怪。沪生笑说,这个人,对父母,一样是冷冰冰的。小毛说,不是亲生的。沪生说,父母是区工会干部,比较忙。小毛不响。沪生说,我要是专看旧书,抄旧诗,我爸爸一定生气的,非要我看新书,新电影。小毛说,革命家庭嘛。沪生说,姝华大概会写信来,感谢小毛。

小毛说,无所谓的,真是我随便偷的。沪生说,如果来信,小毛就回信,劝劝姝华,少看老书,外国书。我爸爸讲,现在已经好多了,形势好,生活也好。小毛说,这难了,看姝华的样子,是不会听的。沪生说,我是好心。小毛笑说,如果姝华再寄明信片,一定也是理发师傅先收。沪生说,上次是风景卡片,一般情况,只有老先生写明信片。小毛不响。两人走到威海路。沪生说,要么,陪我到“翼风”航模店走一趟。小毛同意。两人穿过“大中里”,不远就是南京西路,穿过马路,便是“翼风”,两开间店堂,顾客不少,柜台里,从简易橡筋飞机,鱼雷艇到驱逐舰图纸,各种材料,包括高级航模汽油发动机,洋洋大观。六十年代舟船模型,全靠手工,店里另卖各式微型木工金工器材,包括案头微型台钳,应有尽有。小毛开眼界,指一艘九千吨远洋轮模型说,我邻居银凤的老公海德,是这种船的海员。沪生说,此地有巡洋舰图纸,英尺英寸,考究。

小毛看橱窗。沪生说,我爸讲,当初世界条约,限制甲板炮火数量,比如彭萨科拉级巡洋舰,十门203mm主炮,设计到顶了。小毛不懂。沪生说,美国人装备飞机弹射器,水上侦察机,预备与日本古鹰级重型巡洋舰对杀,装甲防卫,深到吃水线下五英尺,可惜弹药舱缺防卫,此地有图纸卖,可以做。小毛说,我一点不懂。沪生说,进了中学,我参加航模组,一个月就开除了。小毛说,为啥。沪生说,少一只微型刨,老师认定是我偷的,我只能离开。小毛说,是我偷的。

沪生买了一瓶胶水,三张0号砂纸,两人出来。店外聚拢人群,一个中年人说,德国巡洋舰,萨恩霍斯特懂吧。一个中学生说,不懂。中年人说,装甲水密好,首发命中最远,英国光荣号,哪里是对手。中学生说,一般了吧,俾斯麦巡洋舰,名气大,萨恩霍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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