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襄马这个人, 容远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不过他对襄马的能力、智慧、心计手段等都是佩服的。尽管容远自己一直对襄马都带着几分疏远,但是襄马如何对帕特留斯, 他也一直看在眼里。
所以对于当初的一些事, 容远就越发觉得不能理解。
帕特留斯异变以后, 第一个遇到的人就是襄马。但是他们相处的短暂时刻可以说是剑拔弩张,至少在容远刚听完帕特留斯讲述的时候, 感觉如果不是几个孩子就在附近, 襄马是真的要斩了帕特留斯。
而在帕特留斯重新回到瑟瓦肯、第一次遇到襄马的时候,两人隔着一个下水道井盖相处的场景也跟愉快这个词扯不上半点关系,容远甚至一度认为那家伙是帕特留斯的敌人。如果不是当时他的灵念能力才刚刚开发, 如果他那时有现在十分之一的力量, 或许他会拔剑杀了襄马也说不定——当然, 能不能杀的了,那是另一回事。
然而在开诚布公以后到现在,襄马为了帮助帕特留斯所做的所有事, 即便容远以最挑剔的眼光去看待, 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即使有时候襄马因为自己的身份和责任而有过多的考量和算计, 但最终他还是会尽其所能地来保护帕特留斯。连同容远、狄克这些只是跟帕特留斯有一些关系的人也同样得到了很多照顾和庇护。
所以……当初在帕特留斯异变的时候, 襄马又为什么表现得那么毫不留情?难道说, 他对灵怪的憎恶就那么根深蒂固, 以至于对自己的好友也没有半点容情?而在知道帕特留斯并非灵怪之后,态度就立刻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这种情绪化的事放在帕特留斯身上容远是相信的, 但是襄马……他可半点也不像是这种人。
还有帕特留斯也是。他曾说襄马是他最好的朋友,也是他的恩人,但在他落难的时候, 第一反应就是逃跑,好像丝毫没有考虑过襄马会站在他那边的可能性。最后还是在容远的劝说下,犹豫再三,才决定跟襄马说明实情。
听了容远的问题,帕特留斯沉默了很长时间,到容远都觉得他完全不想回答而转移话题的时候,帕特留斯忽然长叹一口气,轻声说了一句话。
“我不敢。”
容远瞳孔微微放大,不过并没有说话。
帕特留斯仿佛自言自语般地低声道:“如果你没有问,我可能永远都不会意识到——我其实,一直都有点怕他。”
“襄马?”容远再确认。
帕特留斯凝视着眼前瑰丽万千的植株,仿若穿透时光看到了什么遥远的场景,过了很久很久以后,才低声道:“……嗯。”
容远不再说话了,帕特留斯的神色却变得有些迷茫和恍惚。
说不清为什么,隐约的恐惧却一直埋藏在心里。所以当初异变以后看到襄马,帕特留斯的第一反应就是他要杀了自己!
当然,异变的灵怪都该死,这是他们一直以来秉持的信念。帕特留斯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帕伊思当时就在附近,作为父亲,他无论如何也不希望死在他身边,所以才哀求,逃跑。
不敢信,不敢问,不敢依赖,也不敢说那一句——“帮我!”
周围陷入了安静,眼前可以看到灰尘上上下下的在空中漂浮,仿佛都能看到时光在流淌的模样。
没过多久,两人就听见远处的人群中齐齐地发出一声遗憾地叹息。隐约地呼喊声传来,容远听到他们是在抱怨太阳升起来的太快,所有植株和藤蔓不是已经腐烂,就是已经变成了坚硬的晶体,采集的工作已经进行不下去了。
袅袅娜娜的灰烟中,仍然有两个不肯死心的年轻人在满地的植株中穿梭着,敲打着,指望着能从中发现一两个漏网之鱼。于是叮叮当当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听上去那些人已经跑得很远了,让容远也不禁有些佩服——明明之前都已经累得像是会马上猝死一样,现在还有精力去长跑。
没过多久,阿尔法也过来了,他身上沾了些土,不过随着他走近,那些灰土都散落下去,直到最后一尘不染。
“主人。”阿尔法微微一笑,道。
那双绿色的眼睛,仿佛含着春水一样的深情和活力。容远看到几个女灵师目光一直不自觉地追随着阿尔法的身影,直到他来到容远面前时,才像是被触电了一样猛地收回目光,遥遥地欠身行礼。
这一礼,不为尊卑,只为敬佩、感激和敬仰。
帕特留斯站在旁边,体会的最为明显。以前他这个学生出门,不管是莱恩家的侍女还是路上遇到的陌生女子,总有许多大胆的、火辣辣的眼神缠在他身上,诉说着欲语还休的多情。只可惜他的学生就跟全身套了精钢秘银炼制的防护罩一样,半点也没有接收到。
而现在,周围数名女灵师虽然也有人在远方痴痴地看着他,但是却不见过去那种肆意炽热的眼神,很多人在容远看过去的时候,下意识地反应就是低头行礼,不敢对视。
地位大不一样了啊……
帕特留斯感叹着,含笑的眼神凝视着容远——不知道他是没有发现呢?还是根本就没有在意?
容远看着阿尔法,没好气地说:“别人也就算了,你跟着凑那热闹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