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甜跪在赵臻右边靠后一些。
看着赵臻一向笔挺的背脊弯了下来, 宋甜鼻子一酸,眼泪溢满眼眶。
方才被萧贵妃挑剔说“仪态可差得远呢”时,她很镇定;被姚素馨在御前用毒蜘蛛陷害时, 她很镇定;把小蜘蛛扔回姚素馨身上时, 她很镇定……
可是如今看到赵臻背脊弯下, 拉了她跪在御前,宋甜的眼泪蓦地涌了出来。
她自己不怕蒙受屈辱,却不愿赵臻如此。
宋甜清清楚楚,赵臻为何会跪在地上请求远离京城, 闭门思过。
是因为萧贵妃和韩王为了对付赵臻,对她一再出手。
是因为如今赵臻没有实力,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不得不低头。
赵臻听力极好, 尽管宋甜尽力压抑,可他还是听到了宋甜吸鼻子的声音。
知道宋甜在流泪, 赵臻的心脏抽搐了一下, 疼痛瞬间产生,又立刻消失。
他垂下眼帘,继续跪在那里, 等待着永泰帝发话。
永泰帝打量赵臻良久, 忽然开口道:“朕听说, 你的封地内发现了储量极高的矿山。”
太子赵室惊讶地看向赵臻。
赵臻天真直爽, 虽然不爱说话, 却也不像是能藏住心事的人,封地发现矿山,居然既没有上报朝廷,也没有告诉他这个做兄长的!
韩王赵致嘴角噙着一丝冷笑, 看着跪在那里的赵臻。
这还是定国公长子沈刚前些日子见到豫王府管家沈勤林,旁敲侧击打听出来的。
赵臻思绪如电,立即抓到了永泰帝话中的漏洞——永泰帝说的是“储量极高的矿山”,而没有点明是什么矿山,这意味着什么?
极有可能是永泰帝的人只是发现了些蛛丝马迹,却并没有确凿的证据,故意来诈他。
再说了,他在宛州深山的矿山位置极为隐秘,即使当地人也找不到具体位置。
电光火石之间,赵臻已经做出了决定。
他扬起脸看向永泰帝,眼睛湿漉漉的,嘴唇向上弯起,天生带着委屈相,惹人怜爱:“父皇,您是不是弄错了?儿臣封地里哪有什么矿山,倒是与臣封地毗邻的许州山中,发现了煤矿和铁矿,父皇您是不是指这个?”
永泰帝看向赵致——这是赵致禀报的消息,他已经派了密探前去宛州探查,却出发没多久,还未曾有消息传来。
赵致却是一惊:许州的确发现了铁矿,可是定国公沈潜的长子沈刚却未提到许州发现煤矿之事。
难道沈潜的四子沈正在许州同时发现了铁矿和煤矿,为了掩盖煤矿,把煤矿据为己有,只把铁矿报了上来?
今晚就去见沈刚,看他怎么说!
永泰帝原本想借矿山之事,每月敲诈赵臻一两万两银子,用来弥补赵致的亏空,这会儿见赵臻一脸委屈相,说宛州没有矿山,还说是相邻的许州山中发现了铁矿和煤矿,当下看向赵致:“阿致,到底是这么回事?”
阿致这孩子真是的,朕何时亏待过他,他却瞒着朕。
赵致忙走到赵臻身旁,拱手道:“启禀父皇,儿臣也不知!”
永泰帝知道自己这娇儿既娇且骄,说不知,就会一口咬定不知,便道:“那朕就把这件事交给你,你去调查吧!”
赵致答了声“是”,已经在心里把向他通风报信说赵臻封地似有矿山的沈刚大卸八块无数次了——这老东西,居然敢把许州发现煤矿这样的大事瞒了下来,当真是老奸巨猾!
赵臻见祸水东引成功,一脸委屈相道:“父皇,儿臣这次南行,再回京城不知会是何时,儿臣打算回宛州途中,绕道洛阳北邙山皇陵,祭奠母妃,与母妃告别……”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到“祭奠母妃,与母妃告别”,声音已经低得不可闻了。
永泰帝原本正满怀慈爱地看着赵致,闻言似一盆冷水浇头,一时默然。
二十多年前,定国公沈潜手握兵权,镇守京畿。
他为了在帝位之争中取得定国公的支持,对沈潜嫡女沈洁百般殷勤。
得到沈洁的心后,他又以太后和文臣不希望勋贵之女为后为借口,说服沈洁同意做侧妃,另封从民间选上的曹氏为王妃。
只是自从在定国公府遇到沈洁的表妹萧如月,他才知道,自己对沈洁,对曹氏,都只是为了权势而将就,只有萧如月,才是他心头的白月光……
可恨曹氏都能坦然接受如月,为何沈洁不能接受?
如月那样放低身段,甚至没名没分为他做了两年外室,以至于阿致晚出生两年,没能成为长子,错失皇位继承权——她沈洁有什么立场不接受?
沈洁并不是因他和如月而死,她是因她自己的执拗刚烈和不合时宜而死!
想到这里,永泰帝心里再无一丝内疚,淡淡道:“你是亲王,出行牵涉甚广,何必给地方增加负担?罢了吧!”
赵臻顿了顿,答了声“是”。
马车驶入了福安巷豫王府东边,在东偏院前停了下来。
宋甜扶着月仙下了马车,与辛女官一起陪着陈尚宫进了明间。
陈尚宫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神色疲惫:“你们也都累了,都坐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