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唤让他清醒过来,他屋外门梁上下来,微微一拜,“是,谷主。”
“文小曦落脚何处?”
“扶风郡。接应的是太傅府,不,应该说是镇南大将军府的人。”
姜晨望着那一轮明月,良久,语气不辨喜怒,“夏子谦?”
烟点头,“是。”他倒不明白了,夏子谦明明是朝廷重臣,却不知为何,偏生要与王遗风过不去。
若说夏子谦有多么嫉恶如仇,倒也不见得。李林甫当朝针对张九龄,他也不过壁上观而已。无论是因张婉玉还是为其他隔阂,他的行为,都未免有些冷漠。
“夏子谦的生平。”
烟只是思索片刻,道,“河南道夏府独子,祖上曾任平遥节度使,任期间政绩不错而得到提拔,可惜晚节不保,因贪污而撤职,不久就病死了。”
姜晨不置一词。
烟皱了皱眉,“可是有何不妥?”
姜晨整整衣衫,面上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可还记得你问我的第一个问题?”
烟怔了一怔,脸色微变,“莫非此事还与夏子谦有关?”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早在之前,我就很想拜访一番了。”
夜色已落,云雾厚重,似是风雨将至。
成都城静谧无声,唯余巡逻军将尚立原职,听得盔甲之声时不时响起。
阴沉的夜幕,惨淡月色自云隙洒落,白日宏伟的都护府隐没在阴影中,飞檐勾角,气势非凡。
门楼高顶背阴之处,浅薄的影子坐着阴影中,无声无息。
月色微亮之时,便看清是墨染的白衣广袖,是神态平静且一如既往清和的男子。
是人们熟知且厌恶一手造就大唐鬼域的罪魁祸首,王遗风。
姜晨。
他指尖扣在飞檐边,微扣了扣,若有所思,目光才从正对那片黑暗中灯火微光烁烁的议事厅收回,身影一晃,消失在门楼之上。
随后而来的烟脸色扭曲了下,气都没喘一口忙不迭跟了上去。他的轻功也算是数一数二,竟然还逊谷主一筹。而且看来,他还是游刃有余,根本没有使出全力。
他落在议事堂屋顶的阴影中,一动不动,仿佛真正与夜色融为一体,伸手揭开一张瓦片,静静听着动静。
左右都是阴影,谷主恐怕已人在屋中了。
不多时,就听底下有人说话,愈听,烟愈发觉得奇怪。
夏子谦手中握着文书,对着灯火看了半晌,只觉得眼睛发花,随手一卷“啪”往脑袋上一拍,只觉得心中郁气难平,长吁了口气,才叹道,“当真是难缠。”
只差一点,文小曦就折在恶人谷了。
犹记当初,王遗风尤为挚爱文小月,又有萧沙匹夫煽风点火,怒火攻心之时屠杀自贡。如此情种,何以会对与文小月容貌别无二致的文小曦放任自流?恶人谷是什么地方,他倒是心宽,竟留文小曦一个女子在谷中,是否过于相信自己的威信。
可笑至极!
殊不知,如今那儒雅温文的皮囊下,装的是一个何等冷淡世事的魂魄。千百世流离,足以将任何人对世的热情都消磨殆尽。何谈世本对人就无比残忍。
即便记忆有所重合,姜晨,也终究不会如原来至情至性的王遗风那般,为情字而负尽天下。文小月,那仅仅是王遗风一人的感情寄托。
过了一会儿,又听其自语道,“那女人传消息回来了,恶人谷乱做一团,这等巨变,王遗风倒是沉得住性子,竟还未有他动身回谷的消息,未免太过自大。哼。”
“如此也好,先端了他的靠山。到时以本将军朝堂权势,岂会惧这小小江湖浮萍。”
屋顶上,烟仔仔细细查看过这个大堂,没有看到姜晨踪迹。听到此话时,不由冷笑,也不知这个夏子谦知道他口中算计的王遗风现下就在他身边,表情会何等精彩。
只是,按理此人与谷主一人在朝堂,一人身在江湖,不会有所牵扯。为何这个夏大千会对谷主这般,咬牙切齿,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无论这王遗风回谷或是不回,都难逃一死。若他回了正来个瓮中捉鳖,若他不回,那就先灭了他的依仗恶人谷。
总之,一定要他先死。
夏大千冷笑着将文书拍在桌上,言语间不无咬牙切齿,“至于南诏!哼,给他几分好颜色还嚣张起来了,乌蒙贵那王八蛋,拿了焦冥去研究,这会不认主子了。老子不弄死他老子就不姓夏!”
一阵诡异的静默。
屋顶上的烟眉头深皱,夏子谦身为大唐重臣,为何会与五毒长老乌蒙贵有牵扯。
他敏锐的觉得事有不对,莫非,与五毒教的分裂有关?
屋内的声音猛然激动起来,“王遗风王遗风!我知道,重点是他我自然知道,你不必这般频繁的提醒我!我自有分寸。”
他如此这般自言自语,倒像是面前有人相谈一般。在这般晦暗的灯火下,面色渐显狰狞,变得阴暗和可怖。
“哼!恶人谷混乱,他这谷主也绝难以安生,还有西域那边牵制,没空找我们麻烦!等他回去,早已木已成舟,即便他有再大的能耐也无力回天。到时浩浩天下,他一介江湖散人,也不成气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