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斧潮红着脸站在门口,一双眼睛布满血丝,松弛的眼袋上露出沉沉的黑,脸皮的褶皱似乎更重了。这才一夜的时间,他好像生生老了好几岁,背更佝偻了,头发更白了,就连整个人都显得又消瘦了两分。
高氏的即将离开对秦斧的打击太大了。
他面前碎裂着一堆瓷白色的碎片,那是宋氏煎好了药后灌了高氏喝下搁在屋里的。
想必是秦斧听到外面喧闹的声音,又听到陈氏说的那些话,一时怒从心起,抓了这碗便砸了出来。可惜力道不够,只能砸到离他不远的地方。
陈氏面对着秦斧有片刻的尴尬,叫了秦金一声,给他使了个眼色。
秦金这会儿倒是聪明得紧,连忙上前要去拉了秦斧到他们那边去。谁知秦斧摔碗的力道并不大,可秦金无论如何拉,他都死犟着不肯随秦金过去。
秦金有些恼怒,道:“爷爷,跟咱们回去,奶奶这去了,下一个怕是要轮到你了!”言下之意是,秦斧若是不跟他们过去,将来怕是也要死在这边。
但这话却是刺激了秦斧,高氏如今还没过世,身为子孙倒是想到他要死的事情上来。
秦斧猛地向后一挣,秦金没料到,随着他的动作顿时一个踉跄。
紧接着,秦斧猛地伸手给了秦金一个耳刮子。
这记耳刮别说秦金,就是筱雨也愣住了。
筱雨不会忘记,秦斧和高氏老两口对秦金这个孙子有多溺爱。去年冬天老两口即便是自己吃不饱,却也叨叨着要让秦金这个孙子吃好喝好。如今,秦斧却对这个最受他们疼爱的孙子一记响亮的耳光。
其他人倒还好,陈氏却是当前疯了。
她嘶叫着冲上前去似乎是想跟秦斧理论,筱雨见苗头不对,抬手抓住陈氏的后领子,狠狠地将她朝后面一拉:“消停点儿!”
陈氏应声倒地,臀部重重地落到了地面,受疼痛的刺激,她立刻龇牙咧嘴,整张脸煞白着,可见疼得不轻。
而那边儿,反应过来的秦金也动了怒,抬手要朝秦斧挥去。
以筱雨这边儿的距离,想要冲过去解救秦斧已经是不可能了。
但一向和秦斧并不亲厚的筱雨却并没有就这般放弃,她快速弯腰从身旁倚着的墙角处捡起一块稍微厚实些的碎裂的泥土块,瞄准了秦金正挥向秦斧的手狠狠地砸了过去。
“啊!”
百步穿杨,霎时命中,秦金惨叫一声,收回手抱在怀里开始嗷嗷直叫。
筱雨拍了拍掌,冷凝了脸道:“对个老人对手,你真够出息的。”
熊春芬连忙松开牵着元宝的手上前去查看秦金的状况,筱雨望向秦元宝,秦元宝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筱雨皱眉,收回视线问道:“谁给开的门?把一群疯狗也放了进来。”
宋氏愧疚地道:“我开的,他们没进门之前安安静静的也没吵闹,我还以为……”
筱雨摇摇头,她娘难道是以为他们改过自新突然亲情泛滥?对有前科的人,她一向不信任。
筱雨嗯了一声,望向已经撑着凳面站起身来的秦招福,道:“你家的人,你来给个说法。”
筱雨揉着头,任由鸣翠在一边扶着她,慢慢走到了堂屋正前方的门槛上坐了,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老太太为什么忽然就熬不下去了,其中原因我可以解释给你听,那是因为她之前过了一段饥一顿半饥一顿的苦命日子,过来这边之后我爹娘好吃好喝地伺候着,结果和之前相冲了。所以,真正来说,老太太要是去了,要论死因,症结可不在我们这边。你要是不服气,即便是对簿公堂,我也可以请给老太太瞧病的大夫来作证说明缘由,你赖不掉。”
筱雨示意鸣翠给她捶肩,继续道:“老太太在你家过的是什么日子,老太太人糊涂了不清楚,但老爷子跟她一起在老屋待过,过的什么样的日子,老爷子可是清清楚楚的,你更赖不掉。”
筱雨望了秦招福一眼,最后说道:“长辈教训晚辈,小杖受,大杖走,不过是一个耳刮子,秦金就该受……”
“放你娘的狗屁!”秦金捂着手好不容易缓和了下疼痛,听见筱雨说这话,顿时怒从心中起:“你也被人打个耳刮……”
“我跟你爹谈话,没有你插嘴的份儿!”筱雨厉声呵斥,打断秦金的话,道:“乖乖给我听着,想要手再受一次疼不成?”
秦金灰溜溜地埋头闭了嘴,只敢小声地嘀咕,恶毒地诅咒筱雨。
筱雨吐了口气,又看向秦招福:“而今秦金要对老爷子动手,我还可以怀疑,他是不是想干脆把老爷子弄到棺材里去,这样,除了你们家的人外,就没人知道老太太和老爷子在老屋时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了。”
秦招福瞪圆了眼,忽然剧烈咳嗽起来。连续咳嗽了十几声,他才喘着气道:“你、你这猜测,太恶毒了!”
“那你们说老太太将死是被我们存心给弄死的,这说法,其实不是恶毒中的恶毒?”筱雨反问秦招福,道:“你们说得出这样的话,那我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什么样的脏水,我都尽可能朝你们身上泼。比如”
筱雨挑了下眉:“比如,你整日咳嗽,身体比之前消瘦太多,大概是得了肺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