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桃李芬芳。 大都内的春花开得烂漫,明日就是花神节,今天踏青,来自天下各地的人聚集在城郊。 在通向明隐寺的路上,游人三五成群,欢声笑语从早上响到了下午。 祝珩窝在藤椅里晒太阳,今日来明隐寺祈福的人很多,他无奈离开了最喜欢的纳凉位置,在后院里躲清闲。 人老了就喜欢信佛信神,半个月前,德隆帝突然中风,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开始补偿被放养在明隐寺里的嫡皇子。 祝珩只想对他翻白眼,不过德隆帝解了明隐寺的封一事,还是值得高兴的。 自从十几年前他被送到明隐寺,这里就不对外开放了,香火日益凋零,老和尚嘴上不说,但祝珩看得出来,他很失落。 祝珩对此愧疚了很多年,好在如今事情有了转机。 时逢花神节,前来踏青的人很多,不少人在路过明隐寺的时候都会进来转一转,为家人和自己祈福,前头院子里那棵树上又添了好几道红绸子,不知寄托了何人的相思之情。 祝珩没吃午饭,天一热他就不爱吃东西,只喝了几口山楂甜汤。 御膳房刚做的,德隆帝特地派人送了一盅过来。 不喝白不喝。 祝珩又喝了一口,唇齿间都是山楂的酸甜,他放下勺子,将炖盅盖好。 从小在佛寺里长大,一直吃素,祝珩的口味很清淡,御膳房的汤过分甜了,尝几口还好,多喝就腻了。 就像这迟到的父子情深,知道是什么滋味,满足了一直惦记着的念想就够了,没必要太多。 假的慌。 祝珩端起炖盅,准备把剩下的山楂甜汤倒掉。 天气热了,太甜的东西容易招虫子。 厨房在后院,靠近后门的地方,祝珩刚走过去,不知从哪里突然蹿出来一个黑瘦的人影。 动作很迅速,祝珩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撞得往后退了两步,手上一轻,炖盅被抢了去。 “什么人?!” 角落里,佝偻着身子缩成一团的人捧着炖盅,小小一团,好似饿死鬼一般,大口大口地喝着甜汤。 炖盅巴掌大小,祝珩只喝了几口,还剩下大半碗甜汤,那人仰着脖子,一口气喝光了。 他背对着祝珩,衣衫褴褛,灰头土脸,嶙峋的肩胛骨凸出来,像一只折了翼的蝴蝶。 哪里来的小乞丐? 祝珩的惊怒逐渐褪去,生出一点怜惜。 “你是不是饿了?” 那人动作一顿,猛地摔碎了炖盅,抱着脑袋,一个劲儿地往墙角里缩,同时还不忘保证:“放我走,我,钱,以后还你。” 凶巴巴的,更像是在威胁。 祝珩挑了挑眉,第一次见到抢了东西的人畏首畏尾,还结结巴巴地说要还钱。 有良知,不多。 有礼貌,但也不多。 祝珩走近两步 :“你看上去很饿的样子,喝两口甜汤能饱吗?” 汤汤水水不顶饱,这远远达不到正常男子的饭量。 “我带你去厨房找点吃的吧。” 一听有吃的,那人揉了揉干瘪的肚子,有些动摇:“你,我……你为什么?” 他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太饿了,脑子不清醒,话也说不明白。 小乞丐太瘦了,缩在墙角像只幼兽,好像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受惊。 祝珩不自觉放轻了声音:“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我从小在佛祖膝下长大,耳濡目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就算今天换了别人,我也会给他一碗饭吃,你不用想太多,也不用担心我会伤害你。” 劝解的声音比三月的春风更温柔,一下子就击中了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当阳光照拂到角落,无论是谁,都会心甘情愿的被诱惑着走出来。 小乞丐突然开口:“我叫燕暮寒,你呢?” 祝珩拂开身侧滑落的白发,在南秦里,竟然还有人不认识他。 这倒不是他自负,不详之名流传了十几年,天生白发,一出生就克死了自己的母后,人人都对他敬而远之。 白发,在佛寺里生活,他的身份呼之欲出。 祝珩仔细端详着小乞丐,发现他头发卷曲,脖颈和手腕上皆戴着镣铐。 镣铐是奴隶才会戴的东西。 难道是异族的小奴隶,所以才不认识他? 祝珩思忖着开口:“我叫……祝珩。” 听到这个名字,燕暮寒还是毫无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