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一步轻轻地迈过了碧游宫的山门。
昔日,上清通天曾以“截取一线生机”为毕生大道,不论贵贱、种族、贫富,人人都可以来碧游宫听他讲道。
故而碧游宫前并无门槛,任凭旁人轻易踏过。
上清通天因此被斥责为“不分好坏,一味滥收”,可是于他而言,人人皆如白纸,生来普同一等,便是凡人推崇的品德高洁的圣人,在初初降生时也与旁人一样,哪里又有什么好坏之分呢?
是内心的修养不够,是外在的力量压迫,才令这洪荒众生,有了善恶好坏,有了人心难测。
所以……并非是“不知好坏,一味滥收”,而是“知道了好坏,故而要去施行教化,以使这世间人人向道,成仙成圣。”
通天一边走着,一边静静地想着:大底是因为他曾经做的还不够好,所以在外人看来,只见得一片乌烟瘴气,乱七八糟。
不怪他们。
是他自己做得不好。
撑着紫竹伞的圣人抬起了眼眸,仿佛有连绵的细雨从眼帘上滚落,一直坠到心头方寸,泛起钝刀割肉般的疼痛之感。
他想着想着,又忽而勾了唇角,浅浅一笑。
如此看来,他在紫霄宫中静修思过的千年,到底是没有白白浪费,竟也学会了反思己过。也算是对得起他师尊的一番苦心了。
虚空中的那位已经很久没有说话,只借着通天的眼眸,同他一道看着眼前的碧游宫。
雨幕连绵,雨声不绝。
久未归家的圣人一步一步,踏上了归程。
……
诚如通天所料,碧游宫中着实是格外安静的,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了铺天盖地的风雨,笼罩着这座曾经的仙家福地。
它寂寞了太久,被世人遗忘得太久,被荒草爬遍,生满了青苔绿斑。
他步步走来,悄无声息,目光所视,环堵萧然。
只是细看这宫阙,却又觉出几分异样。
通天站定了脚步,看着被弃置在宫阙一角的扫帚簸箕,脚下的长廊不沾半分灰尘,仿佛有人将它细细地拂扫。
可是碧游宫中,怎还会有人留下?
通天默不作声,盯着脚下的地面看了许久,再度抬起眼来,目中所见,仍然是空空的宫室,旁边植着一株梨树,地上的芍药无声摇曳,被风雨压得低垂。
“可是有什么问题?”
通天摇了摇头,只轻轻地,向着屋檐外连绵的雨丝,探出了一只修长的手。
雨水滴滴答答地打在他手心之上,顺着手腕一路滚下,落进衣袖之中,泛着透骨的凉意。
圣人不为所动,只微微掀起了眼帘,执着地注视着前方,亦注视着——刚刚在此处发生的一切景象!
时光倒流,岁月回首。
唯有天道圣人可凭己身之力,令日月改换,再现过去!
于是一幕幕景象,再度在他面前重现。
“第一千遍花开的时候,圣人便当归来。”
“第一万次扫过的长廊上,当有圣人走过的身影。”
以及那只……毛茸茸的小松鼠,正满怀期待地想着:“等圣人归来之时,我也许就能化形了吧?”
那是全心全意的期许,坚定不移的等待。
只为了他上清通天,一人而已。
通天忽而无言。
渐渐地,他又低垂了眉睫,将唇角抿得平直,低低地笑了起来。
笑声渐渐冰凉,夹杂着难以诉之于口的恨意,彻彻底底,再无掩饰地,自他的眸底流露而出。
一眼望去,近乎触目惊心。
“上清通天。”虚空中的声音沉沉地唤了他一声。
通天又笑了一声,语气却已平静至极:“我知道。”
他轻轻闭上了眼,将所有的情绪收敛入其中,再度睁开眼眸的时候,眼底已是一片如水般的静默之色。
“我怎会不知道,此时此刻的我尚且没有复仇的能力。”
所以,他仍需忍耐,也只能忍耐。
只不过……
通天猛得抬眼,重重地一挥广袖。霎时间,风雨为之止息,天地为之寂然!
汹涌的雷霆一扫而空,只留下一片朗朗的晴空!
碧游宫骤然惊动,刹那苏醒。
天地万物都为圣人一念而动容!
遍地是奇花异草,处处是嶙峋乱石。自有那紫气东来三万里,异香袅袅拂面来。朝霞彩云半边天,青莲朵朵藏池间!
坐落于蓬莱仙岛上的碧游宫,向来不负它仙家福地的名号!
风中低垂的芍药抬起了首,带雨的梨花轻声低语:“圣人……”
“您回来了吗?”
藏在树洞中的小松鼠忽得从睡梦中惊醒,却未曾再听到那淅淅沥沥仿佛永无止境的雨声。它小心翼翼地探出了一个脑袋,朝着外界看来。
“吱吱?”满是疑惑的声音。
通天信手拨开了一片乌云,令这天地间的明月强行在人间再现,纯粹的月光自树梢垂落,徐徐落在他脚下。
风雨止息,万物无声。
宽大的紫竹伞下,红衣圣人眉眼温然,露出一张轮廓清绝的面容,仿佛云雾朦胧,群山邈远,只令人唯恐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