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睚眦必报的狠毒的宫九,这才是最让墨麒矛盾的地方。
无数次与宫九同行之时,墨麒在心中对自己一遍又一遍地说:我在与虎谋皮。
但这老虎偏偏次次都翻过肚皮,露出毛绒绒的虎腹,收起了爪子,嗷呜嗷呜地软软学无害的大猫叫。
它还无师自通着波斯猫的若即若离,靠近时黏人地挨蹭着请求爱抚,离开时也勾起毛绒绒的长尾巴,若有若无地勾着墨麒的臂膀,好像在催促他快来哄一哄,它便又会投入他的怀抱了。
西门吹雪按着剑的手一松:“他动了。”
墨麒苦笑着对叶孤城道:“城主,你还是快些醒来罢。再不醒,白云城就真的要变天了。”
时隔半年。
叶孤城终于重新睁开了双眼。
醒来第一句话:“去白云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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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白云城是不可能去的。叶孤城在棺材里躺了半年了,再厉害的剑客也不能立即恢复行动。
不过他居然没有发狂,而是清醒了神智,恢复了记忆,这倒是意外之喜。
墨麒深深怀疑,这是西门吹雪天天在叶孤城耳边说“愿与君一战”给刺激恢复的。
墨麒边给帮叶孤城针灸的西门吹雪递针,边安抚:“城主莫要担心,无妨。”
怎么会无妨?!若不是当真手脚使不上劲,叶孤城真的立即就要从床上翻身起来了:“可你先前分明说——”
“我的话,还未说完。”唤醒了叶孤城后,墨麒就口风一变,不认账了。
墨麒还是先前那种低沉又沉稳的可靠语气,套人一套一个准:“——不过白云城在宫九手里,暂时还是安全的。只要没有人像赵显那般刻意招惹他,宫九并不会随意发脾气。”
宫九若真是那种见谁咬谁的疯子,就算是再漂亮再可爱的小老虎,墨麒也不会天天纵着他折腾自己。
叶孤城:“……?”
叶孤城心里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说白云城要完的是你,说没事的也是你,你这个道长,看起来沉默寡言的,怎么一点也不老实?
西门吹雪心里愉悦,面上却没人能看得出一丝波动,他的声音依旧冷冰冰的:“他也没有撒谎。”
最多就是说了一半留了一半。
而且墨麒最后到底还是把话说完了,他确确实实一句谎也没有说。
不管厚不厚道吧,至少叶孤城总算是醒了,其他的事情暂时可以放一边。
而且,西门吹雪还有帐没和叶孤城算清呢。
西门吹雪攒了攒手中的银针,冷然道:“叶城主。”
叶孤城被西门吹雪扎的腿本能一动:“……何?”
叶城主现在一看西门吹雪就头疼。一看西门吹雪,脑子里就莫名有两句话在耳边飘来飘去。
一句,是“擦身”。一句,是“愿与君一战”。
西门吹雪紧紧盯着叶孤城,随后露出了一个不赞同的表情:“紫禁之巅,为了全力以赴、心无旁骛,我取消了与秀青的婚宴。”
西门吹雪:“可你却未心无旁骛。”
叶孤城:“…………”
叶孤城去世的第一年,西门吹雪真的因为叶孤城一点也不走心的放水很生气,甚至气到将叶孤城的剑栽在万梅山庄的梅林地里,每天去看一眼的时候,心里的闷气都更加鼓涨一点。
但再往后。
西门吹雪还是把叶孤城的剑捡回来了。放在自己的床头。每日擦拭完自己的佩剑后,都会将叶孤城的剑也拿出来擦拭一遍。
叶孤城之后,再没第二个叶孤城了。
西门吹雪看着叶孤城不作声,眼神一错不错。
叶孤城也是难得迟疑:“……我……借白云城与你,重开婚宴?”
西门吹雪收回了最后一根银针,冷冷地对叶孤城吐了一个字:“呵。”
西门庄主甩袖离开了房间。
叶孤城的目光落到了一旁的墨麒身上。
墨麒眼观鼻鼻观心,将用完的银针重新收回自己袖里:“告辞。”
一个时辰,三个人统共加一块儿说了十二句话,倒是完成了“我为你放弃了新婚妻子,你却一心只为复国!我等你数年,现在你醒来一心也只惦着白云城。如今该你还债了,休想此事轻易结束!”以及“别看我,与我无关”的经典大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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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麒与西门吹雪一同出门时,叶孤城已经服了墨麒带来的药酒,睡下了。
西门吹雪推开参合庄的大门:“孤城当真能在三天后下床?”
说这话的时候,西门吹雪浑身飕飕冒着凉气,手也一直搭在腰间的剑上摩娑。
墨麒:“……能。”
看样子,叶城主就算是能下床了,恐怕也没法立即赶去白云城。依西门吹雪这个表现,叶孤城还有的头疼。
二人施展轻功,轻点莲叶,掠过燕子坞荷塘水面。
方才回到姑苏市集,墨麒就怔住了。
原本满街的白衣道人,如今已清一色地换成了黑袍。他们从进燕子坞到出来,也不过是半天不到的事件,这些道人居然就都已经更换完了行头。
西门吹雪面上的表情缓和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