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近侍吧。”
——将你拘在这里做近侍,着实对你不公
——等过段时日,就令压切长谷部来做近侍吧。
优娜很诧异。
她的目光轻晃,心中有辩驳的冲动:她并不觉得抄经念佛很无趣,也从未觉得在这做近侍便是拘禁。纵使她也很喜欢与伙伴一道出阵战斗的时光,可陪在主公身旁尽忠也没什么不好的。
但是,一想到自己的能力不足,她便又噤声了。
她连梵文都不认识,誊抄经文时只如画蝌蚪一般狼狈,还需要主公手把手地握着笔教导她……这样的她,如何担当近侍呢?她确实是不该留在这里了。
于是,她沉默片刻,终于轻声地回答:“……是。”
听见她的回应,僧人的身体微僵。旋即,他点头道:“下去休息吧。让我一个人待着便好。”
她心底有些酸涩复杂,但一向温驯的她却并未多言,只是听从命令,安静地退出了这间居所。踏出朽叶纹的移门时,屋外的夜色正浓,一片月光清澈地洒落在鸣廊上,淡若流水。
她抿了抿唇,低下头,快步朝外走去。
行至一方清塘边,她望见了自己的倒影。塘水清澈,几尾花鲤在池波下游曳着,令水面泛开柔和的涟漪。她在池塘边蹲下,望见了额上那朵细小的龙胆花。
这朵龙胆花,是前主堀尾忠氏用朱砂描在她额上的,但却无论如何洗褪不去,一直留在了身上。大家似乎对此并不引以为奇
,只当她是极化修行回来有所改变罢了。但她知道,这朵龙胆花却有它独特的意义——
堀尾家的往事已经释怀,她当为现在的主君献上一切,连带着从前“什么都没能办到”的遗憾,一起弥补于现在的主公身上。
可是……
她连抄写梵文这样的小事都办不好,以至于主君没有令她继续担当近侍的想法了。说来,还真是有些辜负了忠氏大人的初心。
她托着腮,望着水面叹了口气,慢慢地回了房间。
因为心情低落,她甚至没有多和出阵回来的兄长说话。虽还顾着礼节与烛台切光忠说笑了一阵,但没一会儿便托辞“做近侍好累啊”离开了,回房休息去了。
夜色寂静,她在房中躺下了。闭眼入寐未久,隐隐约约又做了那个梦——
天明明,夜月雪。
细雪簌簌,落至无垠的绿原间。僧人的衣袍被风吹得鼓满,他朝着山峦的深处步去。她似乎有心想追,但却和僧人的身影越隔越远。
“日光……?”
有人在耳旁呼唤她。侧身一看,却是一期一振。
他水蓝色的发间也落着薄雪,一双金瞳盛着柔和的关切之意。在一片冬雪之中,他伸出手来,握住了她的手,掌心有着些微的暖意。
一期一振…也在主公的梦境里吗?
她有些恍惚,竟分不清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了。回过神来,人似乎已站在了本丸的侧廊上,茫然地望着四下黑魆魆一片清净的庭院呢。
她到底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中呢?
应当是在梦中吧。
这样想着,优娜慢慢地朝着主公的居所走去了。一盏石灯亮在鸣廊下,暗弱的光火轻轻地跃着,将她的身影投在木质的地板上。她无声地穿过走廊,移开了朽叶纹的移门,向着主公的居所内望去。
烛火黯黯,僧人正在翻阅一侧佛文。见她忽而出现在门前,僧人的面庞有淡淡的诧异色。
“日光长光……”
优娜看着僧人的面色,便想起白日时主公对她说的话来了。
——将你拘在这里做近侍,着实对你不公
——等过段时日,就令压切长谷部来做近侍吧。
虽然明知这是梦境,对着梦境中的人诉说不满是毫无用处的,可她却也不想管那么多了,只闷头走近了僧人,道:“主公…做了过分的事情。”
僧人眸中的诧异之色似乎越甚了。
他伸手,抚了抚她的发心,一如往日对待各位孩子的模样,道:“怎么这样说?”
“我……还是想做近侍。”她小声说,“虽说我明白,我是个没有用的人…前主死去了,我什么也没办到,也无法达成前主的委托。我不如数珠丸殿那样高贵,也不如长谷部先生那样强大,只是一个什么都办不到的人。即使如此……”
她咬了咬唇角,小声说:“我还是想做近侍,守护在主公的身侧。”
僧人的目光晃了晃,悬在她发心的手似乎是僵住了。半晌后,优娜听闻他的叹气之声:“我…只是不想将你拘禁在此。你也有自己的愿望……”
她的愿望……?
她的愿望是什么呢……?
身为日光长光,她的愿望唯有一个,那就是达成主君的夙愿,达成“效忠”这一个目的。她是德川秀忠下赐给堀尾一族的刀,象征的是“忠诚”,这也是她存在的全部意义。
于是,她很执着地说:“我想留在主公的身旁。”
因为这是梦境,她也不如平时那样拘束了。她抿了抿唇,没有再喊那尊敬的称呼,而是逾越地喊出了主公过去的佛号。
“……最下法师,请让我,陪伴在您的身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