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秀才拽了拽被子, “我也睡不着。”
有的心思没法和外人说,枕边人亦是,他翻个身, 闷闷地叹气。
屋里伸手不见五指,邵氏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不过听他直叹气,便问,“是不是遇着什么烦心事了?”
从没看他像现在这样过。
邵氏的声音极尽温柔,谭秀才在脑海里想象她说话时的神色,燥郁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邵氏皮肤黑, 五官又硬朗, 乍眼瞧着像个男人,犹记得年轻时,她挑着粪桶能在村道疾跑,粪水还不往外洒, 比村里很多汉子都强,而他长得白且斯文,和邵氏定亲不太情愿, 觉得邵氏容貌粗鄙配不上自己。
可他娘喜欢。
他娘说长得好看不能当饭吃,娶妻还是得娶会过日子的,而邵氏那张脸,任谁一看都是过日子的。
想不到转眼已经过去二十几年了。
他往邵氏那边靠了靠, 手搭在她胳膊上,又叹了口气,敞开心扉说,“不是什么大事,就有件事想不通。”
“什么事?”邵氏问。
“何兄为何收周荣为义子?”
他眼里的何树森光明磊落, 视自己为知己好友,认义子是出于帮自己,结果与他没有半点关系。
青桃说赵氏心仪何树森,想嫁他为妻。
何树森心里怎么想的?
如果没意就直接拒绝,如果有意就请媒人上门提亲,拐弯抹角收义子作甚?
邵氏心里头琢磨的也是这事,其实她有点信青桃的话,以往她去何家,何家婶子总笑眯眯的,与她有说有笑,这次婶子态度冷淡许多不说,两个孩子也不像往常粘她了,定是婶子背后说了什么。
心里不是滋味,“约莫因为夫子的位置恼了咱们吧。”
接着说,“青桃在赵氏手底下受了委屈,青槐又被周荣打伤,如果真和咱家关系好,必不会亲近赵氏母子的。”
青桃的话很对。
邵氏心头苦涩,“只怕往后走动会越来越少了。”
谭秀才没想到还有这层,心里五味杂陈,缓缓道,“何兄不是那种人罢。”
语气不敢像在青桃面前那般笃定。
邵氏回,“可能是婶子的意思。”
的确像老太太斤斤计较的做派,故意跟他们作对似的。
谭秀才觉得麻烦了,青桃眼里揉不得沙子,如果知道老太太背后策划此事来膈应她们,年后和何树森换位置她恐不会答应,没准还会回村找他娘告状,他娘最疼的就是青桃,得知青桃受了委屈,必不会同意他换位置。
“老太太糊涂。”
邵氏不予置评,青桃背后的靠山是邱婆子,而邱婆子最嫉恶如仇,若知道何家与周家是干亲家,用不着何家疏远他们,邱婆子也会逼着他们跟何家断了往来。
“青桃看事情通透,咱往后还是少往何家去吧。”
否则日后传到邱婆子耳朵里,她和谭秀才都没好日子过。
夫妻俩想到一处去了。
齐齐叹气,又齐齐开口。
“睡吧。”
“睡吧。”
青桃没想拿这些事去烦邱婆子,天越来越冷了,穿上袄子也抵不住刺骨的寒风,加上天天早起去客栈送货,两只耳朵长了好几个冻疮。
总忍不住伸手挠。
人前尚且能忍着,人后就忍不住了。
这两天耳朵被她挠破了皮,瞧着触目惊心,害怕人们嫌脏,便用绢花盖着。
尽量不把耳朵露出来。
罗狗子赶着车进城,猛地看到尽头处的人没认出来,不确定的问身后车里阖眼睡觉的钱栗树,“那是谭姑娘?”
两朵粉红的绢花贴着鬓角,皮肤白里透红,像抹了胭脂似的。
模样一下长开了。
漂亮得怪陌生的。
他想揶揄钱栗树两句,又在看到钱栗树疲惫的脸后歇了心思。
这段时间钱栗树在州府忙得脚不离地,好不容易回来,该让他好好休息才是。
毕竟年后还有得忙。
见钱栗树睁开眼,他挥起鞭子,温声道,“接着睡吧,到家我叫你。”
“饿了。”
他们连夜赶回来的,到这会儿还没吃东西,罗狗子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拍自己脸蛋,“瞧我这记性,等着!”
勒住缰绳,收起鞭子,一跃跳下马车。
开口就是三十个包子。
阔绰得不远处的赵氏娘眼红。
自她识破青桃接近她的心思后便不怕青桃纠缠,继续使唤铁蛋推着车在青桃周围转悠,她没认出眼前的少年郎就是之前给青桃撑腰的,因为罗狗子穿着绸缎锦袍,身形挺拔,又威风凛凛赶马车来的,明显是哪家的贵公子,和那位吊儿郎当的地痞俨然两副样子。
风吹得车帘轻晃,她看马车里坐着人,相貌气质皆是她没见过的。
赶紧给铁蛋使眼色,两人推着车过去。
“公子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