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开口便要长恩侯陈继良替他做副将, 口气着实不小!
皇帝被太子这句话憋得一时没有回过气, 张口结舌目光呆滞。
太子趁势转身,双目紧紧盯着裴郡之, 沉声问:“中书令觉得呢?”
裴郡之缓缓抬头, 与太子对视片刻。
两人在大司马寿宴当晚曾有过的短暂默契,又在这一刻适时归来。
抽薪止沸,斩草除根。裴家与陈家为敌多年,如今太子亲手将刀递到了裴郡之的手中,他又怎么会不愿意欣然砍下?
裴郡之唇角含笑, 微微颔首, 扬起声音对皇帝说:“臣以为,殿下此言甚是妥当。长恩侯敕封为侯,乃是陛下破格恩许, 本不合祖制。何况长恩侯为将门虎子, 军中声望过人, 与太子殿下一文一武所向披靡, 定能扬我大燕国威。”
中书令出声之后,清流一党纷纷附议。
回过神来的皇帝,冷冷地看着面前毫不退让的儿子,良久之后, 终于点了头。
父子之间那一层亲密的面纱,终于在大司马这座一直压在身上的巨石轰然坍塌之后, 被一点点地撕扯开来。
临行前夜, 秦缪亲自送来一整箱的金饼, 连太子妃的手都未经过。
毫不避嫌,已是将诚意展现得淋漓尽致。
太子却坚决不愿收下,坦然地说:“秦大人不必客气,我身边得力之人不多,就算带了金饼上路,恐也无用武之地。”
他抬起眼睛,目光深邃,带着不容置疑的重视和期待:“若是您有余力,能让顺州、定州、幽州的商铺继续支撑,便再好不过。”
秦家押宝太子,算是情急之下的兵行险着。
秦缪低头应诺,心里却多少有些惴惴不安,摸不准此时的小太子不肯收金银,到底想要些什么。
秦老淑人看得透彻,眼睛眯起,语气慨叹:“…莫欺少年穷。殿下如此心机,他日必成大才,乃是我秦家大幸。”
士农工商,国之石民。士为重,商最轻。
君王出征,拢文臣重武将,就连耕种的农民都征募起来,却常常忽视了商人的作用。
太子明言要秦家守住边疆的商铺,一是为了守住昔日消息的来路,二是恐怕要秦家借着这场战争…囤积居奇倒卖发财,来为他日自己的上位谋求财力的支持!
太子是个狠角色。
秦缪倒抽一口冷气,不敢再往下想去。
秦老淑人见他反应过来,轻轻点头,慢慢开口:“殿下要什么…你便给什么罢。”
而此时的太子,要的却并不是秦家臆测中的战车盾牌,抑或□□马匹。
自京师挥别皇帝之后,太子率六万精兵两万马匹,经并州、洛州一路北上。
太子任将军、长恩侯陈继良为折冲都尉,均是皇帝御旨一下空降而来的领军。
而府军精兵六万人,一半来自河西都护府,由果毅都尉贺严寿统率,另外一半来自朔方都护府,却是郎将张水武的嫡系部队。
贺严寿与张水武两人,原先都是大司马陈克令的旧部,只是一人由府兵慢慢擢升,年近五十方为四品的将军,一生官运坎坷,历尽沧桑;另外一人却是将门子弟,弱冠之年便做了金吾卫中郎,素来是陈克令的爱将,少年英豪,意气风发。
一言蔽之,便是一人来自地方,一人来自中央,一人家世辉煌年少得志,一人郁愤终生勤恳出头。
完全不同的背景和经历,谁也看不惯谁,谁也不服气谁。
大军初别长安的时候,太子坐镇,贺、张二将就算意见不一,尚且能勉强维持面子上的和平。
可两位将领虽然尚且沉得住气,底下亲兵却已有那懂得察言观色的,言语之间暗戳戳的,便有些不敬。
长恩侯陈继良乃是庶子出身,无论家中军中都十分和气宽容,见两边将领渐渐有些剑拔弩张的态势,便自把自为充起了和事佬。
他在贺都尉与张郎将间游刃有余,两人若有些难以调和的矛盾,经他调停之后便能缓解。一来二去,陈继良竟隐隐有些凭着父亲的积威独坐鳌头的意思,倒把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太子比了下去。
待行军半月有余,大军行至冀州的时候,贺都尉与张郎将之间的矛盾,已激化至连诸事不理的泰安和沙苑都已经看得分明的地步。
冀州向来富庶,大军扎营城中,太守特意备下酒菜来招待将领。
太守初来乍到,很有些拎不清形势,将贺都尉张郎将安排同坐一席,分别坐在太子和陈继良的左右手边。
席上太子未发一言,只装作年幼不知事,听不懂几人觥筹交错间的□□和挑衅,任凭陈继良总揽大局,在贺都尉张郎将二人之间言笑晏晏地斡旋周转。
酒过三巡,席上诸人渐渐有了醉意,举止之间更是放浪形骸原形毕露。
太子冷眼看着,假托不胜酒力提前告辞。
他如今在这军中,充其量不过是只披了件黄袍子的吉祥物。虽然事事皆须他在场,装模作样问两句他的意见,可太子究竟说了些什么,却从来无一人在意。
太子要走,桌上数人不曾相拦,唯有冀州太守客气了两句。
小太子半点不在意,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