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舒海在代州并未布兵。
城外略显草率的据点, 三三两两的游兵散骑,和异乎寻常顺利的攻城,于是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突厥从一开始,就只当代州是个诱饵,从来没将主力兵力驻守代州。
方才交战之前默绰在城墙上略一露面吸引太子注意之后, 两军交战立刻后退, 急急慌慌地自北城们纵马离开。
入城的燕军尚且沉浸在一片喜乐之中, 太子却立刻吩咐李将军整合阵型, 拔营前进。
“代州城易攻难守,怕就怕我们被人诱入圈套, 翁中捉鳖。”太子面色冷峻, “如今士气高涨,当趁势南下,也好一探定州虚实。”
李将军面露犹豫:“寅时将近,大军整晚作战未歇,不若略作休整…”
太子举手, 断然拒绝。
自在城墙之上见到草扎“默绰”之后,太子心中隐约的慌乱就未停过。大军入城之后未曾停留, 立刻南下赶往定州。
定州城固若金汤,自护城河外数十丈便有壕沟,燕军与攻代州城一般无二将却月阵摆起, 沿着壕沟一路北上, 极为小心谨慎。
“所谓攻城, 皆须掠地为先。城墙再是固若金汤, 护城一役都须从城外开始,壕沟马索一应俱全。攻城同样,必当先行拔除城外据点,方能全心全力架梯攻城。”太子说。
道理很简单,守城军将人数众多,围堵在城墙上施展的余地有限,因而守城一战,大多由城外早起挖筑的战壕堡垒开始步兵,两军交战,攻城一方也必得先将城外守军的将士剿灭或者逼退再行攻城,以避免攻城之时遭城外守军偷袭,腹背受敌的局面。
太子心知哥舒海其人狡诈,谨慎之上再添小心,绕着城外一点点地推进,力图将壕沟之内的突厥兵将突袭剿灭。
从城东,绕到了河水流过的城南。日头渐渐高挂,万名燕军将士昼夜未食,已是饥渴交加疲惫不堪。
一条条的壕沟探过,一次次的土堡被推翻。太子的眉头愈锁愈紧,脸色愈来愈沉。
待到绕至城南山畔,李将军终于忍不住,说出心中憋藏已久的怀疑:“怎么这一路…没有遇上突厥兵呢?”
定州城外,如同代州城一般,一样没有哥舒海的突厥兵将。
而在云州城内,泰安早起从营帐中出来,打眼便望见沙苑小心翼翼地跟在秦相英的身边,站在太子的营帐前坦然地等她。
泰安霎时有些尴尬。
太子待她一贯尊重,发乎情止乎礼。两人相处经年,早习惯了同室而居,此时骤然被秦相英撞破,倒觉得无名无份的,脸上有些挂不住。
秦相英面色如常,大大方方冲泰安行礼:“阿凤姑娘前日应下教我骑马,不知今日可有空闲”
秦相英当真不愧是皇后娘娘带在身边亲手指点的世家贵女,性格爽朗可亲,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骑术也不差。
秦相英和泰安相处,不消一盏茶的时间就将泰安的性格摸得清清楚楚,彻底摒弃了那些世家贵女之间的绣技诗词话题,捡些秦家商队在西域上经过的趣事和泰安分说。
“当真如此”泰安一脸向往。
秦相英微笑:“祖母最喜欢听府中大管家讲这些趣事,我们姐妹跟在祖母身边听了不少。那神骑骆驼当真背上矗立了两座山峰,可十日不饮不食,只靠驼峰里贮存的水食维持性命。”
“你懂得真多。我以前虽也知道骆驼,却只是话本图册上见过,不曾知道得这般细致。”泰安由衷地赞叹。
秦相英笑而不语,停顿片刻才说:“你一直陪伴殿下住在东宫,能有机会看到这些话本图册,已是不易。”
“不容易。”她继续说,“以往曾听妹妹说,殿下赠送给太子妃的定情之物尽皆亲手所刻,可见殿下前些年在宫中处境艰难步履维艰,这般境况都能想方设法替你找到话本图册,看来阿凤姑娘当真受殿下爱重。”
话是好话,听起来像是夸奖。但是连在一起又很戳心,隐约指责她以色侍君又不明事理,不为太子的处境着想。
泰安心底一沉,公主的倔强被激了出来,口中半点不让:“秦姑娘不必担忧,殿下处境艰难那些时日我俱相伴左右。小太子过得辛苦还是不辛苦,我恐怕比你清楚太多。”
一番话完,她一甩马鞭纵马向前,秋日凌冽的寒风自脸颊边呼呼擦过,凉意飒飒。
清冷,但是像是胸臆间憋闷许久的烦躁被一甩而空,痛快极了。
可这才是与秦相英相处得第一次,第一日,太子不在身边时说出的第一番话。
就已经这般处处含沙射影话中有话,以后若是她当真入了太子的后宫,经年累月难道还要受这般酷刑?
以前做人的时候不曾委屈自己,如今做了鬼,倒还要为了个男人受这鸟气。
憋屈,当真憋屈。
泰安渐渐放慢了速度,身后的秦相英慢慢赶了上来,和她并肩而骑:“可是我说错了什么,惹了阿凤姑娘不喜?听闻阿凤姑娘与我妹妹同岁,我痴长你几岁,妄自称声姐姐,若有什么做的不好,还请妹妹海涵。”
“殿下出征在外,你我本当互持互助,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替殿下分忧…”秦相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