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突厥包围的岸边,与哥舒海隔水对望。
“太子殿下好心胸,竟舍得将自己心爱的女人送来我的营帐。也不知她香消玉殒之后,你又作何感想?” 哥舒海的面容狰狞扭曲,像是难耐胸中怒火,阴恻恻地对太子说道。
太子倒没想到他第一句话竟是如此,眸光暗沉觑他神色,这才发现他面凹眼黑无精打采,像是遭了极大打击似的。
太子心中一动。这副模样,分明是痛失所爱为情所困的憔悴情状!
定州城困,泰安被哥舒海押上角楼威胁太子,又在万众瞩目下被砍落城墙。
太子是知晓泰安原本非人且元神无恙,才能震惊自如地守城搜索。
倘若他只当她是人,眼睁睁目睹她死在两军对垒的阵前,怕是会心神俱碎痛不欲生!
将心比心,可见哥舒海这日子,看来也不甚好过。
大军来袭生死关头,哥舒海见了太子的第一句话,竟还是为了泰安打抱不平。
太子难免吃味,可是酸涩之后多少又有些欣慰。
她放在心中眷恋和疼惜的人,却果然也对她不是全然无情。三十年的岁月和一场生死,何尝不是在两人心中都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太子轻叹,事到如今反倒不愿对哥舒海痛下杀手。
他眼波流转,电光火石间心生一计,直直看向哥舒海的眼睛道:“将军一向聪明,难道当真猜不出她是何人?我又为何要将她送还给你?”
他说这话,不过是以情诱情,利用两人之间前世藕断丝连的缘分,诈哥舒海一诈。
哪知这句话,却恰恰戳中了哥舒海压抑多日的心事。
泰安究竟是谁?为何他对她一见倾心,似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怜惜?两人之间可曾有旧,她与他母亲又有何关系?
哥舒海不知泰安身份,只亲眼目睹泰安命丧定州城楼,闻太子问话不由惊怒交加,大吼道:“卢家小儿,你说甚鬼话!你且说明白了,她到底是何身份?你打的又是什么算盘?”
他心绪激动,自泰安死后曾无数次地怀疑过她会否是他的血脉至亲,否则怎会一见如故,又亲口叫出他的乳名?
可她到底死在了城楼上。在他的眼前。
哥舒海又惊又怕,下意识朝前走了数步,全副精力都在太子身上。
就是此时!就是现在!太子的瞳孔突然缩小,紧张得掌心都是汗。
说时迟那时快,船舷两侧的黄水突生波澜,自水中窜出数位屏息泅水已久的燕兵,臂上皆套了精钢袖箭。
燕兵演练多次,将将露出水面那一刻便将袖箭对准哥舒海射了出去。
哥舒海全神贯注皆在与太子的对话之上,哪曾防备水下竟还藏了燕兵,不过一晃神的功夫,面前唰唰多了数根袖箭,直直朝面门袭来。
他到底军中历练多年,纵然后背一层冷汗,也能在千钧一发之时偏头避过直冲眼睛的一箭。
可即便如此,右耳也被燕兵射出的袖箭瞬间划伤,血流如注,将他半面脸染得鲜红。
哥舒海痛哼一声,身边的突厥亲兵不要命一般拦在他身前,将他架上马背往外拖走。
太子单臂撑船跃入水中,领了数位亲兵便要去追,可惜双足哪敌四腿,不消片刻的功夫,哥舒海便消失在太子的视线中。
“可惜了!该放箭的!”应先生不无遗憾道。
太子却轻轻摇头,眯起眼睛:“无妨。狡兔死走狗烹,我放哥舒海一命,未必不是给自己留条退路。”
越来越多的燕军跨过浮尸遍布的黄水,踏上了一片狼藉的云州岸边。
突厥兵与燕兵的近身肉搏,也从河岸旁边,船橹甲板之上,渐渐挪至了投石车和云梯一侧。
城墙上的郑将军看见了太子的旌旗和头顶的红缨,喜极而泣。燕军尚未得胜,城上守将却已有了必胜之心,欢呼狂嚎未曾停歇。
云州城门大开,郑将军领城中两万守军,与太子里应外合歼击这最后一战。
自太子在定州城看破哥舒海的计谋开始,阿咄苾和哥舒海此役就已经再无胜算。
到得此时,更多已是不甘心,竟这般容易便将围城多日的大好局面一朝葬送。
犹如困兽之斗,攻守双方互换位置,阿咄苾在突厥残兵护卫下于黄水岸边血战,抢占太子渡河而来的船筏逃亡。
燕军亦步亦趋,一点点地列阵缩小包围,将突厥军将层层围困。太子挥手示意,便又有军将从远端登上舢板,自水上围堵突厥溃逃的船只。
阿咄苾不敢再等,率先上了船。
而在他身侧,哥舒海静静站着,被袖箭擦伤得右耳已被妥帖包好,面上血痕未消,却直勾勾地看着太子,眼中恨意崩裂。
舢船渐入江心,突厥兵士以手作桨,将主帅运往黄水对岸。
大批突厥兵仍留在岸上,与燕军厮杀至最后,只为替主将争取最后一点逃亡的时间。
黄水对岸,太子仍留存少量兵力,在哥舒海和阿咄苾渡江之后最后一击。
可是突厥主帅身边的残兵亦是精锐,短暂交手之后略占上风,依旧成功带领两帅北逃。
此役之后,突厥大军遭受重创,顺州虽仍在突厥手中,但是守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