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宫内歌舞升平,宫外民声鼎沸、怨声载道。江南将亡。”
赵老大没想到沈霁那吊儿郎当的外表下还能有如此真知灼见,不由得正色地问:“何以见得?”
沈霁道:“小子到了那金陵,觉得在驿馆里太无趣,便出门逛街。去买绫罗绸缎时与那掌柜唠嗑,得知这江南除了两税之外,还折绢输纳、额外征收盐钱与盐米。去饮酒,这酿酒有麯引钱;去买茶,茶税也得输绢纳米……总结便是,在江南,百姓的衣食住行,每一样都得交税,百姓的生活可不困苦、怨声载道?
“小子不知道那江南国主是否知晓这些事,只是从那江南国主的词作便可发现其寄情于声乐、纵情于声色,词作之间并无忧国忧民的意思。上不知民意,则自取灭亡。”
赵老大若有所思,眯了眯眼,眼神顿时变得危险:“你这是在跟我说,我若不知民意,便是自取灭亡?”
沈霁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颇显无辜:“官家怎么能这么揣度小子呢?小子只是复述古圣人的话罢了,可没有这等主见。”
“那你说说,哪个圣人说这种话了?”
“荀子在《王制篇》中言: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唐太宗也在《论政体》中引用荀子之言,说:君,舟也;人,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赵老大沉默了一瞬,旋即哈哈大笑,道:“答得好。”
他又很是满意地打量沈霁,说,“你既然领了西头供奉官的官阶,不如领个差遣,做点职事。我给你升官,就封个散朝大夫、水部员外郎如何?”
散朝大夫是文散官二十九阶中的服,五品以上的官员穿绯色朝服,三品以上服紫。
水部员外郎全称为“尚书省工部水部司员外郎”,属阶官,也就是前头提过的定俸禄之用的。而此郎官为从六品上,每月料钱三万,春、冬还有绢各十三匹、罗一匹、冬天有绵三十两。
沈霁等同于什么都不用干,就能吃上皇粮。
沈霁眼睛发光:还有这等好事?!
不过,很快她就冷静了下来,且不说她答应了李云杳要考科举,便说赵老大如此青睐她,万一哪天头脑发昏给她赐婚呢?
而且她年纪轻轻就获得如此殊恩,只怕对她、她爹都不是什么好事。
她只能忍痛推辞:“小子没有功劳,却白得这些恩封,实在是受之有愧!况且小子已经立志参加科举,想要堂堂正正地通过科举获得官家以及臣民的认可,又岂能在自己学识尚且浅薄的时候,占据不属于我的位置呢?”
赵老大心里稍感意外,他以为沈霁上次已经接受了“西头供奉官”的荫补,这次给她升官,她会更高兴才对,没想到能如此谦逊克制。
他更加欣赏沈霁了,道:“你此番出使江南有功,我还赏不得你了?”
沈霁道:“此番小子不过是去江南游玩的,有功的应该是卢翰林。”
她又以那些寒窗苦读十数载,最后起点却远低于勋贵世家子弟为例,指出,“那些饱读诗书的进士皆通过了官家的考验,最终却不过是幕职官罢了。小子学识浅薄却占据高位,只怕也无法为官家分忧,更无法替百姓谋福祉。”
在赵老大看来,沈霁这就是谦逊了,不过也说到了他的心坎里去。他之所以对进士们如此吝啬,并非是他真的吝啬,而是他希望这些刚步入仕途的臣子能从底层干起,了解民生的疾苦,将来才能更好地辅佐他治理天下。
至于为何对勋贵世家如此大方,自然是为了稳住他们,免得动摇他的统治基础。
所有的朝臣、武将、勋贵都享受到了这个福利,所以他们没有提出异议,反而还三番五次要求提升他们的待遇,可见人心不足蛇吞象。哪有沈霁这般清醒、有大局?
赵老大按下给沈霁封官的心思,但又想补偿她,便问:“那我准你换一个奖赏,你想要什么?”
沈霁有太多想要的了,但是越是贪心,便越容易什么都得不到。于是她小心谨慎地道:“官家真的要奖励小子吗?那小子能不能提一个小小的要求?”
赵老大心情十分好,当即阔气地道:“你提,我答应你!”
“小子想要官家放良教坊司的宫奴……”
赵老大的笑容一僵:“……”
把宫奴都放良了,他以后的宴会岂不是没有舞乐欣赏了?
沈霁看到王继恩朝她挤眼色,她便知道这个要求太为难赵老大了,兴许还会惹赵老大不高兴,她只能退而求其次,“宫奴中有一位叫吕念川的乐妓。”
赵老大的脸色果然阴转晴,只是一个宫奴的话,那还好。
他大手一挥:“那我便赦免了她,许她良籍,你让王继恩带你去教坊司领人吧!”
作者有话说:
吕姐姐:该把我往哪里领?
沈小鸡:……
——
修罗场是不会修罗场的,此时的沈霁对吕姐姐已经逐渐转变为朋友、姐妹的那种感情了。
二合一,把昨天的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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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骗取资料”出自《宋史·卢多逊传》
②根据《宋史·列传二十四》伦作相,授水部员外郎,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