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唧唧。”
公爵大人再次发出了怪声——她老人家闭目躺了一会儿,又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于是狄利斯再次停下自己的讲述,看着对方抻出一只小胳膊,在抱枕四周拍了拍,拍出一个规律的圆形凹陷,再闭着眼睛,抬其略略有些肉的下巴,一点点从自己枕的地方,把脑袋挪进去,枕好。
嗯,这个位置好。
伊莎贝拉蹭蹭这个柔软度适中的凹陷度,再次打个滚,翻出肚皮,又把肚皮翻回去——顺便裹走了一条摆在狄利斯位置的毯子。
目睹对方完成抢被子之恶行的狄利斯:……
他抛下了自己的童话故事,严肃指出:“那是我的毯子,咕咕。”
“嗯?呣……谁让你总是胡乱把毯子堆成一大团。”伊莎贝拉敷衍道,“我想我只是随手扯了一条……继续讲啊,讲童话……快点,狄利斯,专业点。”
被抢被子,还被嫌弃专业的机械师:“……”
他忍了又忍,告诉自己,咕咕是个幼崽,咕咕需要睡眠,就算他有再多的理由和她争执,也不该是这个时候……咕咕看起来很累,作为自己的研究物,她要维持最健康的身体机能。
而强制扯走她身上的外层毯子,可能会导致她露出自己的肚子——
咕咕可能不习惯穿长裙式的睡衣,她几乎让裙摆盖到了脖子上,白白的肚皮露的十分坦然——是的,这可能会导致着凉,咕咕是个幼崽……
狄利斯掐紧了自己的羽毛笔,忍气吞声,再次继续讲道:“刚才,我们说到一个遇见巨巨巨大芦笋的小女孩,她……”
“唔嗯……”
公爵大人再次于棉花糖般的抱枕中发出怪声,“狄利斯,好亮,你能把灯关上吗?”
机械师:……
他手上一个用力,指间捏着的羽毛笔就在记录册子上洇出一大滩墨渍:“咕咕,我在念童话,做一个良好倾听者是基本的交际礼仪。”
“……好啦,好啦,我不说话了,之前是因为你的童话太无聊了而已……”
伊莎贝拉咕哝了一句:“小鬼就是麻烦。”
狄利斯抿紧嘴唇。
他没有再反驳“我是你的长辈”这种话,而是轻轻拍了拍手掌,让周围运转的齿轮放松转动,塔顶的魔法动力回路便逐渐安静下来,那些明亮的火星也开始缓缓减弱。
一时间,钟楼顶层的卧室里,只余那种炉火微烬的暖黄色。
机械师墨蓝色的眼睛在这种昏黄里闪闪发光,如果伊莎贝拉能仔细观察,会发现他眼里正传递着与穹顶那些星空图如出一辙的静谧。
这是伊莎贝拉从未在这个所谓的“传说”眼里看到的东西。
“你想听有趣的童话,咕咕,我明白了。”
“我们换一个有趣的睡前童话。”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小男孩。
小男孩是被坏人们恶意制造出来的生命。
虽然他属于人类,但连机械都不如。
他很冷,很沉默,很茫然,一直一直被困在一座高高的白塔里。
白色的塔,白色的影子,白色的灯白色的书与白色的牢笼。
小男孩的整个世界都是白色的。
而他就这么活着,安静地、悄无声息地活着,像一只小心翼翼在白色世界里吐气的黑虫子。
——“等等,狄利斯,这个童话的开头怎么和刚才的那个一样……”
“咕咕,耐心。”
直到有一天,小男孩在白色的世界里,发现了一扇白色的大门。
这扇门和其他的东西一样苍白,但它毕竟还是扇门——它代表着外面的世界,代表着一些白色以外的东西。
小男孩小心翼翼靠近了那扇白色的大门。
他的时间长得几乎没有尽头,便有足够的时间来研究这扇大门。
他发现这扇门会移动。
这扇门有时出现在脚底,有时出现在穹顶,有时出现在牢房外,有时出现在他背后——近在咫尺。
——“狄利斯,你是不是又把什么量子力学的私货夹带进去了……”
“耐心,咕咕,请你安静往后听。”
他视它为奇迹,视它为一个徽标。
小男孩总被那些白色的影子吩咐去做很多事,而他能独自安静下来时,开始喜欢靠着那扇门——那扇门似乎传达着外界的热量,是一团安心的火。
他日复一日地靠在白色的大门上。像个忠实的守门人,而不是个凄惨的囚徒。
又是很久很久之后——或者只有几个星期吧,白色的世界里没有时间观念——
靠着门的小男孩,感到了门那头轻轻的振动。
【老鼠?!可恶,我刚抓的老鼠,跑到哪里去了——】
随着一句焦躁微弱的语音刺入小男孩的耳膜,他安静地低下头。
他看见了一只出现在白色世界里,分外突兀的肥老鼠——又脏又丑,爪子上滴着血,毛发揪在一起,脑袋上甚至印着齿痕。
那是只很恶心的动物。
但它是彩色的——所以小男孩盯着老鼠看了很久,直到它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
门那边再次振动起来:【别跑,混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