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体血红还散着热气的舌头在眼前龙飞凤舞,要换其他人看见了,怕是得当场一个尖叫划破天空。
顾平生不一样。
他第一想法居然是,这会是个很好的教学素材。
然而亲传爱徒就站在身边,见他停下脚步,歪头看了过来,眼中是不加掩饰的疑惑。
刹那间思绪如马疾走,顾平生面色不改地笑了笑:“没事。”
说着,再次迈步。
就像撞破虚无的幻影一样,他的身体直接穿过了面前的黄衣工作人员,没有感觉到阴气侵蚀的冷意,也没有撞到东西的滞涩。
顾平生一直走到下一个路口,才拿眼角余光往回瞄了一眼。
宽阔的道路上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影,安静极了。
老板的办公室位于游乐场偏隅处的小平房里,在它的旁边,坐落着几栋装修精美的员工宿舍。
几件黄色的工作服在晾衣绳上晃晃荡荡,从间距来看,每个房间似乎只住了一到两个人。窗户磨砂反光,装了防盗门窗,阳台上还架着闲置的烧烤架和锅炉。
对比起来,老板的工作区似乎显得过于朴素了一点。
顾平生将这个怪异点记下,跟着工作人员进了小平房,见到了这所游乐场的老板。
老板下身穿着西装裤,上身是白衬衫,松散地解开了一颗纽扣,显得人有些随性。不知道是昨晚熬了夜还是刚刚才忙完,此时正双手交握瘫在沙发上,一本书扣在脸上,鼾声震响。
涵养让顾平生保持了礼貌的微笑,他顿了顿,降低音量说:“我们先在旁边等一等,麻烦你了。”
“不用,不用。”
工作人员似乎习以为常,说了一句“贵宾稍等”,转头过去喊人。
他刚开口喊出第一个字,书底下很快传来一声轻唔,除了声音里透露着惺忪睡意以外,并没有被吵醒的恼怒。
然后,老板将书给拿了下来。
顾平生原以为,能和张勋做朋友、又能和他自己称为忘年交的人,岁数应该特别大了,没想到展露在面前的是一张比较年轻的脸,看上去最多三十出头。
老板眼下一圈黑影,疲色肉眼可见,但他看向顾平生的眼神却烁烁有力:“你就是那位新任的顾校长?果然是仪表堂堂,来来来,快坐吧。”
说着,他将壶里的冷茶倒掉,重新接了热水沏茶,没忘记吩咐旁边的工作人员:“我记得冰箱里还有橘子汁,你去给小朋友拿一罐来。”
陶军乖巧地说了声谢谢叔叔。
人招呼得这么热情,顾平生不确定是不是张勋事先给打过了招呼,老板似乎看出了他的迟疑,轻笑一声:“我欣赏你可和你张叔没关系,猎杀中学那事干得很好,干脆利落,我很喜欢。”
老板话中的意味,似乎很清楚顾平生是通过猎杀了前校长才得到了学校的掌控权,不仅没有反感,甚至表示出了极大的赞扬。
他接着又说道:“不过投资这回事可不单单看你个人有什么本事,我需要权衡学校的综合发展和未来规划,希望你在这之前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来说服我当这个慷慨的印钞机。”
老板犀利的眼神从顾平生面上扫过,哪怕结尾开了句无伤大雅的玩笑,也完全不敢让人忽略这个人语调中的压迫力。
面对老板的气势十足,顾平生反而定下了心,毫不畏缩地笑了一下:“您谬赞。”
“既然您这么说,那这个印钞机的代理权,我就不客气了。”
说罢,顾平生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企划资料,一一细说起来。
他从策划介绍讲到策划安排,又从资金资源讲到投资前景,每一步都堪称细致有章可循。语言语调慷慨有力,在面对老板的质疑时仍旧是从容有度。
顾平生很清楚,游乐场和学校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或许春游或者搞其他校园活动的时候可以考虑来玩一遭,但从商业的角度来看,说服性低到可以忽略不计。
所以整叠策划书他都没有试图强加一些假大空的忽悠话,反而将可能的风险阐述得清清楚楚。
包括张勋说老板曾经想开办学校的事,顾平生也考虑了进去。
遵循客观要求的自身定位,彻夜琢磨反复精炼的培养模式,以及参考过学校以前路子后逐步完全的课程体系。
这是光昼中学现有的东西,顾平生有十足的自信,以后他们还能拥有更多。
老板仔细地听他说完了,翻看企划资料,冷不丁地道:“框架看似很清楚,用词却不够精准,还有一些地方都没有说到要点上……是你自己写的?”
顾平生应了。
老板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没说个好歹来,合上了资料。
陶军见状有些着急。
他很清楚顾平生为了这份企划案付出了多少心血。
作为一个支教老师,顾平生并没有写企划做方案的经验,他能完成这么一份企划书,全靠的是勤能补拙。光是各方面查资料、找行业人士咨询细节,就日夜颠倒地忙了两天时间。
或许顾平生的企划书并不完美,但他已经做到了自己力所能及的最好。
所以即使是面对老板的打量,他的神情依旧不卑不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