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除夕,不到卯时,轩辕晦便醒了,看着榻上帐幔静静发愣。
转头看去,赵诩还未醒,仰面躺着、双手交叠着放在腹上。
一等士族家的世子,哪怕是睡着,仪态也是无可挑剔,只是在床榻上都如此端方,未免有些自矜得可笑了。
昨日赵诩突然说那些丧气话,如今回过味来,怕是赵诩担忧自己做过男妃,怕旁人日后以娈宠视之,更怕以后会牵扯进内宫之事。
自己罔顾他之意愿强娶了他,早已对他不起,若是让他一个七尺男儿,永日困在深宫之中,那与将他杀了又有何异?
更何况,肃州如今虽也不算富庶之地,可从贫瘠荒芜到安居乐业,其间赵诩付出多少心力?内联白日社、外联回纥、营建内卫,哪一样不是赵诩苦心经营?
若没有赵诩这些年在身旁出谋划策、安定人心,自己能否撑到现在都是未知之数。
别的不说,赵诩不在,自己甚至都难以安枕,离了他,又如何过活?
倘若真有傲视天下之日,他为皇,就封赵诩为王,让他毗邻内宫而居……
不过,就算住在内宫,其实也无甚要紧吧?
轩辕晦在这边想入非非,赵诩却已然醒了,就见轩辕晦傻傻地念念有词。
“王爷?”
轩辕晦回过神来,毫不吝惜地赏了个笑脸,“王妃醒了?”
赵诩莫名其妙,“怎地今日心情如此之好?”
“看到王妃,心情怎能不好?”轩辕晦嬉皮笑脸,“来,我伺候王妃起身。”
赵诩盯着他看了会,忽而笑笑,“也罢,今日我便逾越一次。”
说着便起身张开双臂,在榻边站好。
轩辕晦轻咳一声,唤伺候的小厮进来,将衣裳一件件往赵诩身上套。
只是他降生以来,吃穿均由宫人服侍,哪里又会帮旁人更衣?
他径自手忙脚乱,可怜了赵诩,寒冬腊月里只着中衣站着。
旁边守宁本想出声提醒,却见赵诩不恼不怒,嘴角含笑地看着轩辕晦将自己来回摆弄,眼里尽是温存。
守宁心下一凛,立时移开视线,对他二人相处更加留意起来。
好不容易二人更衣洗漱罢,用早
膳时,轩辕晦开口了,“听闻昨日王妃已与沈觅一道去养济院探看过了?”
赵诩点头,“民生吏治诸事,沈觅均已安排停当,连雅鲁克那边都顾及到了。以他之才,治一国也是当得,何况一州?”
轩辕晦又道,“昨日我也带着狻猊几个劳了军,换言之,咱们今日大可好好松快松快,不必再为那些凡俗琐事烦心。”
“那王爷是要去游猎?”赵诩揣测道。
轩辕晦放下玉箸,“才从北边回来,哪里还有哪个兴致?我看不如咱们就待在府中,优哉悠哉地守岁,你看可好?”
“这有何难?早间我先将桃符写了,午间会有人来跳傩,过两个时辰,王爷便可用晚膳了。”
“那傩舞无甚好看的,王妃便代我去罢。至于晚膳,昨日说是有铜锅的?”轩辕晦托腮笑问。
赵诩禁不住捏了捏他脸,对如今长成后的瘦削手感颇有些遗憾,“王爷既如此闲,不如赐给下面的桃符,王爷一概写了罢。”
“王妃那笔好字铁画银钩、游云惊龙,世人皆知,若是赏了我那字下去,怕是他们都不买账。”轩辕晦假惺惺道,“新年头月里,还是给他们个恩典吧?”
赵诩气笑了,“赐字本就是王爷的事情,王爷躲懒,原先我已是代劳了,想不到倒成了我欠王爷的。”
“若单纯是题字也便罢了,可是数百份‘神荼’、‘郁垒’写下来,实是乏味得紧……”轩辕晦正抱怨着,猛然顿住,对赵诩笑道,“我看呐,咱们既已到了蛮夷之地,倒也不必遵从华夏旧俗。既是赏赐我藩邸众臣,那便随我心意,王妃以为如何?”
赵诩颇有些诧异,“哦?王爷竟有此妙想,那不知王爷预备赐何字?”
命下人取了桃符,轩辕晦磨好墨,凝神细思片刻,便题了四字,“添丁、弄璋。”
赵诩立时笑出声来,“他可未必会谢你。”
沈觅老树开花,这把岁数了竟还有望添个嫡子,竟比孙子还小上两岁,这阵子成日里被轩辕晦挖苦“老不休”,简直苦不堪言。
“来啊,”轩辕晦来劲了,“命人赶紧给沈大人送去。”
紧接着,他给枳棘题了,“青霄、白日。”
不知是讥讽他目不能视,还是夸
他心地光明,赵诩在一旁笑意盎然。
凡是重臣,他都挖空心思地认真拟了,其余人等皆是“吉祥、如意”,兴致上来,倒还真让他题了百八十块。
“那王爷不打算赏妾身一块?”临出门去主持大傩时,赵诩半开玩笑道。
轩辕晦正凝神运笔,闻言对他抬眼一笑。
晚膳轩辕晦并未克制,便有些积食,守岁时懒洋洋地倚着凭几,看着火盆里的火苗发愣。
赵诩命人放了爆竹,顿时又是好一阵子热闹。
“王爷,”赵诩缓缓开口,“这是你我一道过的第四个年了吧?”
轩辕晦掐指一算,“你我六月初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