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又是祭天,又是誓师的朝廷不同,肃王轩辕晦惯来不爱这些繁复庞杂的仪式,更懒得去昭告天下,于是那日肃州百姓看到铁甲森然的大军由城门而出,又见上绣四爪游龙的旌旗猎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肃王竟要亲帅大军远征了、
这几年在肃王治下,百姓们难得过上几年好日子,今日见肃王亲征,不由得惶恐不安起来,也不知谁第一个起头,大量的肃州百姓涌上街头,甚至有人堵住了城门,不让肃王的车驾出去。
觉得马车憋闷,轩辕晦自去与前面同武将们骑马,赵诩则与几位谋臣坐车坠在后面,离城门还有半里,竟远远听见前面喧腾之声。
“司徒您看,”说话的是裴隽,闻喜裴氏的嫡长子,“这便是人心了。”
赵诩并未掀开车帘,只凝神听外间声响。
太过嘈杂,根本辨不清那些百姓们在说些什么,白苏向来机灵,赶紧下车打探。
过了一会,他匆匆回来,眉飞色舞,“方才肃王殿下可威风了,听闻有百姓堵城门,飞马过去,三言两语就将他们劝服了。后来还有不少百姓给咱们的兵卒送东西,让咱们早日得胜回来呢!”
“这便是箪食壶浆,以待王师啊。”裴隽感慨道。
赵诩却禁不住在心里想,得胜之后,他们还会回来么?
“也不知王爷是如何劝服他们的。”随侍一旁的赵诙从暗格里取出食盒,打开让几人分点心吃。
赵诩看向窗外,人流已如潮水般退开,让出一条道来让大军行进。他细细看着那一张张殷切万分的脸孔,心中隐约觉得此生怕不会再见。
心念一转,他从袖中取出那白箫,吹奏起来。
箫声如泣如诉,哀鸣不绝,轩辕晦远远听了,蹙眉沉吟半晌,忽而道:“竟是挽歌么?”
他身旁狻猊左右四顾,车马嘶鸣,秋风萧萧,一派肃杀之象,低声道:“出征前作此悲歌动摇军心,可要属下喝止此人?”
轩辕晦似笑非笑,“哀兵必胜,何谈动摇军心?更何况,此人颇有雅致,本王深歆慕之,哪里舍得喝止?”
见狻猊已有些惶恐,轩辕晦用马鞭敲敲他肩膀,
又遥遥指向身后某处,“若将军你当真想整肃军纪,那人就在车里,不妨一试。”
狻猊一见随军那轻车规制,面色立时吓得煞白,忙不迭地拍马跟着尚在大笑的无良肃王去了。
荒草何茫茫,白杨亦萧萧。
严霜九月中,送我出远郊。
……
向来相送人,各自还其家。
亲戚或馀悲,他人亦已歌。
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行军第五日,赵诩还在帐中与几位士族子弟叙话,就听有人来报。
“司徒,殿下请你即刻过去。”
赵诩点头,转身时突然问道:“随军无聊,不如打个不伤大雅的小赌,就赌肃王此番找我所为何事,你们在纸上写下猜测,待我回来时再论输赢。”
说罢,也不管身后诸人反应,施施然便去了。
进帅帐时轩辕晦正站在沙盘前凝神细思,身后站着窦立与章天问二人。
“下官拜见王爷。”自进了军营,为严明军纪、为肃王立威,赵诩便以身作则,有旁人在时皆颇重礼数。
轩辕晦抬眼见他,就露齿一笑,“赵司徒让我好等。”
赵诩打量他半晌,“看来有喜事?”
“不错,”轩辕晦手中长剑指向沙盘上某处,“此为商丘,义军便是在此处碰到了邓观星。”
不说城府极深的邓翻云,就是冲动易怒的邓覆雨,邓观星也是远不如矣。张仁宝虽算不得什么天纵奇才,可也颇通兵事,哪怕不能将邓观星立时击破,也足以让他陷在此处无暇他顾。
轩辕晦也确实是打的这个主意,“让他不顾一切拖住邓观星,最好能让邓翱派兵救他,这么一来,咱们剩下的戏就好唱了。”
“王爷找我来?”赵诩心中已隐隐有猜测,却依旧笑而不语,等着轩辕晦发话。
轩辕晦把玩着手中剑鞘,“邓氏害得我兄弟失和,最终轩辕晥也是间接死于我之手,我如何能轻易放过他?当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我要邓翔邓翱兄弟离心,最好能让邓观星和翻云覆雨兄弟你死我活……”
章天问抚掌笑道,“王爷好谋略。”
赵诩这才明白,轩辕晦这是想利用邓观星与张仁宝此战做些文章,给自己派活计来了。
“王妃……不,司徒你回去与僚属
好生商议,兵贵神速,还得尽快拿个章程出来。”
司徒在军中可谓日理万机,别的不说,后勤粮草要过问,文臣掾属要统领,光这两件事就已经让他无暇他顾,枳棘那块的细作探子、欧悬那边的兵器造作也一直在他手上,沈觅还时不时传书过来请他决断肃州内政,更别说他还是肃王妃,轩辕晦的私库、在肃州和京中的大小产业也全都由他遥领。
现下轩辕晦竟还让他操心兵事,赵诩这么一想,面色不由阴沉下来。
轩辕晦也知他劳苦,淡淡扫了眼章天问二人,“我与司徒有要务商议,尔等先退下吧。”
守宁将二人送出去后,也跟着掩上帐帘。